聽到這里,我忍不住問:“你何必扮成怪物,就這樣去討點香灰什么的不就行了嗎?”
勞槐悲憤地笑了一聲,直直地看向我:“看來我說得對,你們這些正常人,只會口口聲聲說理解和體諒,其實你們什么都不懂!”
我被他訓的一愣,看著他那副模樣又不忍心反駁,只好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我直接去要,就免不了被問東問西,胡亂猜測,到時候誰知道又會惹來什么麻煩?”說著,勞槐又看著我,“你告訴我,除了長毛以外,我與正常人有何區(qū)別?”
我張了張嘴,小聲道:“并無區(qū)別?!?p> 勞槐苦笑了一下:“可是,我從小到大,得到的最大的教訓卻是,對于不了解的事,人們只會有憎恨與恐懼兩種態(tài)度。我自問從未做過一點傷天害理之事,卻為何只換來人人喊打,恨我入骨?后來我終于想通了,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干脆扮成怪物,讓別人害怕我,這樣至少我不用再被傷害?!?p> 我被他說得心中有些酸澀,這樣的遭遇,確實只有親身經(jīng)歷才能真正知道有多痛苦。我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的家人再沒出現(xiàn)過嗎?”
勞槐凄然一笑:“我這種人,不死已是萬幸,哪里還敢奢求家人。”
也許是因為說出了憋在心里許久的話,勞槐長長地出了口氣,平靜了許多,看向一直沒開口的陸休:“這位大人,謝謝你沒有當眾揭穿我?!?p> 陸休嘆口氣,道:“雖然你身不由己,且無害人之意,但畢竟引發(fā)了巨大的恐慌,造成不良影響,我們還是要將你帶回欽臬司?!?p> 勞槐點點頭:“這是當然,我也知道害得全城恐慌實屬不該?!?p> 我上前拉起他,與陸休一道將他押回司里。
之后就是筆官做口供、查案筆錄、結案文書這一套,好在這次有陸休,我找了個借口就將這些與文書打交道的差事推給了他。
這個案子就這么結束,我們只管查清事實,具體判刑是由刑仵司負責。在陸休的爭取下,勞槐只被判了一年牢獄,以及終生不得隱藏身份。他將京城鬧得雞犬不寧,差點驚動皇上,得此輕判,已是萬幸。
刑仵司宣判后,陸休寫了一封信給不知在何處忙碌的涼世一,其實我挺好奇泰叔的鴿子是怎么找到這位涼大人的。
盡管已經(jīng)結案,勞槐的話卻還時不時出現(xiàn)在我耳畔——對于不了解的事,人們只會有憎恨與恐懼兩種態(tài)度。我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
一個目不識丁的大老粗,卻能說出這么富含深意的話,這背后,不知隱含了多少血與淚。
后來我還去獄中看望過勞槐,我有點擔心他被釋放后再也無法偽裝,會不會被欺負?現(xiàn)在,所有人都已知道他的異狀,他剩下來的人生該怎么過?
誰知,獄中的勞槐卻很坦然,他說,一直以來,他都在怨恨老天爺,為什么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為什么家人能狠心拋棄他,為什么世人不能包容他們無法理解的事,但現(xiàn)在,他不恨了,因為恨也沒用,趕上了什么命就活什么命吧。
其實我明白,他不是坦然,而是無可奈何的自暴自棄。但我也說不出來什么,因為假如是我,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從獄中出來后,我忍不住跑去找陸休,想和他談論勞槐的將來,陸休已開始忙碌其他事務,聽我說起勞槐,很是詫異我居然會這么上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上心,也許我只是不愿承認人世的蒼涼與人心的惡劣,我只是希望勞槐能有一個正常的人生,好讓我對世間繼續(xù)充滿希望。
陸休聽完,拍了拍我,沒有說話。只要不是討論案子,他便又恢復了沉默寡言的本性。
不過,像他那么冷靜理智的人,也許早已把一切都看透想開了吧。
當然,我也并不是一個能長時間思考一件事的人,沒幾天就又恢復了本性。
這天,趁陸休難得的閑暇,我湊過去問:“這次破案我表現(xiàn)得怎么樣?”
“還不錯?!标懶菘匆膊豢次?,在屋檐下的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
我陪著笑臉:“那就別再浪費半年時間了,直接讓我跟著你破大案吧!”
“你在說什么?”
“別裝啦,我知道欽臬司的套路,新來的都要經(jīng)歷一個月的文武練習和半年無關緊要的零碎小案,才能去接大案、詭案、奇案?!?p> 陸休睜開眼看了看我:“你聽誰說的?”
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呃……泰叔?。 ?p> “泰叔的話你也信?!?p> 陸休說完,翻了個身自顧自睡去,不理我了,留我在原地發(fā)呆,什么意思??看起來那么可靠的泰叔會騙我??沒必要呀!
我糊涂了一會兒,拿定主意,不管了,反正我死死跟著陸休就對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