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死了……”
我四仰八叉躺在公政堂地上,卻依然感覺不到絲毫涼氣,地面熱得仿佛要著起火來。這是我在大京度過的第一個夏日,火烤般的炙熱讓我無處可逃,此時此刻,我無比懷念漠南的涼爽。
陸休正坐在書案后查看公文,坐姿端莊,衣冠端正,熱騰騰的暑意仿佛都繞過了他,直接向我撲來。
“陸大——”門口有人說話,剛說了兩個字就硬生生停住,我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回身一看,是張華由。此人雖說也是特使,但我總覺得他如那些朝廷官員一般老謀深算,可以說是整個欽臬司我最不喜歡打交道的人。
張華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陸休,道:“陳老弟身子不適?”
我有些尷尬:“今天實在太熱,我便躺在地上解解暑,見笑了?!?p> “哪里,陳老弟年輕,火氣旺,自然比我們這些老骨頭難熬些。”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他總是如此,臉上似笑非笑,開口話里有話,誰知道他心里在盤算什么。
好在陸休接話道:“張兄有事?”
“哦,是,我剛從袁相那里來,正好有一份給我們欽臬司的公文,就順便帶回來了。我想著涼大人不在,是陸大人主事,就未曾拆開,直接拿來了這里?!?p> “好,有勞張兄?!?p> “陸大人客氣了。”
我見張華由將公文遞給陸休,卻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道:“張兄還有事?”
張華由怔了一下,迅速笑道:“啊,我手里那個案子頭緒頗多,就先行告退了?!?p> 待張華由離開,陸休問我:“你為何要下逐客令?還下得如此明顯。”
“誰知道公文是什么內(nèi)容,能不能被他看到?!?p> 陸休邊拆公文邊沒好氣道:“論資歷,論經(jīng)驗,論職級,到底是誰更有資格留在這里?”
“呃——我留在這里只是為了乘涼,對公文又沒什么興趣。而且,”我壓低聲音,“聽說,他對你這個位置覬覦得很呢,我這是幫你斷了他的念想。”
陸休無語地看著我:“你從哪里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平日連話外之音都聽不出來,還想學別人勾心斗角?”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嗨,這些流言我也是聽過就忘,哪還記得是誰說的。其實我只是不喜歡他說話含沙射影的樣子,跟他待在一起太不自在,就沒忍住,狐假虎威下了個逐客令?!?p> 陸休哼了一聲,沒理我,低頭看公文,越看臉色越凝重。
“怎么了?有案子?什么情況?”我忙問。
“你不是只為乘涼,對公文毫無興趣嗎?”
“嘿嘿,我對公文沒興趣,可對案子有興趣。發(fā)生了什么事?”
陸休按了按額頭,道:“百粵東臨府八里縣,死了三十一人,男女老幼都有,死因不明?!?p> “死了三十一人怎么會還沒查出死因?莫非是從未見過的疫???”
“不太像,當?shù)仄渌硕紱]有絲毫異常。”
“那怎么能找不出死因呢?真怪……”我皺起眉頭思索著,“看來只能去百粵——啊——那個,這個案子我能不能不跟?”
陸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往日沒案子你都非要找點事不可,今天有案子,你怎么反而要推脫?”
“我自然是想查案的,只是這案子在百粵,”我重新躺在地上,“你看,在大京我都已經(jīng)熱成這樣了,去了百粵,還不活活熱化了?”
陸休忍不住笑了:“身為特使,豈能因寒暑退縮?”
“寒我不怕,就怕暑,你不知道,我們漠南就沒這么熱過,這到底是什么鬼天氣?”
“但你還未出徒,只能跟著我。”陸休不緊不慢道。
我立刻滿臉烏云。
“別愁眉苦臉的,百粵也有百粵的好?!?p> “哪里好?”
“唔……現(xiàn)在正是荔枝最好吃的時節(jié),百粵的荔枝可是大大有名,荔枝漠南沒有吧。”陸休極罕見地開始寬慰我。
“唉,但我又不是妃子,見了荔枝就會笑——”我看了一下陸休的臉色,趕緊轉(zhuǎn)了話鋒,“——不過,除暴安良乃是我職責所在,區(qū)區(qū)酷熱自然不在話下!走!這就走!”
當然不可能真的說走就走,陸休將公文遞給我,讓我仔細看看,他則去安排司內(nèi)一眾事務。
公文內(nèi)最有用的東西是八里縣寫的案情說明,條理清晰,文采斐然,我看了幾眼就忍不住嘖嘖稱贊。
八里縣位于百粵南部,本是一個極不起眼的小縣城,但近幾年卻因為連年豐收而頗為有名,偶爾聽朝中官員提起,也是夸八里縣治理清明,政通人和,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日子過得蒸蒸日上。
可就在前幾天,八里縣卻有兩人突然暴斃,這兩人相隔甚遠,但死狀卻是一模一樣,先是呼吸急促,口吐白沫,隨后便抽搐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