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我有些生氣,但這氣也不知該沖誰出,應(yīng)該沖自己出吧,身為人子,竟不知自己的娘親病重至此,只想著奔波公務(wù),卻沒有多陪陪她,甚至連年都過得匆匆忙忙。
家沒了,今年,我該去哪里過年?
小煙繼續(xù)道:“好在這病沒有太過折磨夫人,夫人走得很快,沒什么痛苦……”
“好。”我應(yīng)了一聲,只覺得疲憊不已,不想多言。
這時,陸休回來了,他看看我們,輕聲道:“馬車就在門外,隨時可走?!?p> “好?!蔽矣謶?yīng)了一聲,站起身來,將剩下的肉干幫小煙裝好,帶著她往外走,陸休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沉默地跟上。
走到門口,只見南豆和北斗都在,還有一輛寬敞的馬車,我準(zhǔn)備去牽南豆,又被陸休攔下:
“你不要騎馬了,和小煙一起坐馬車吧,外面有我?!?p> 我很想反抗,但又沒有力氣,只好聽話上了馬車。
這一路不知走了幾天,確實(shí)像小煙所說,一直坐馬車,換馬車,真的分不清時間。我不想說話,陸休自然也不會來打擾我,只有小煙偶爾勸慰我?guī)拙?,畢竟她對娘親的離開早有準(zhǔn)備。
不像我,完全猝不及防。
娘親,你知不知道,雖然少難過一年,可這一瞬間的打擊,抵得過十年,百年。
回到達(dá)北城后,我一直渾渾噩噩提不起精神,陸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幫著我一起點(diǎn)香,燒紙,好像還打理了很多事,但我的腦中一片混沌,什么都記不清楚了。
陸休臨走時告訴我,欽臬司依循武官喪假,可守孝半年,讓我不必著急返回,我點(diǎn)點(diǎn)頭,心思混亂中,也沒有好好送他。
后面的這段日子,黃伯和小煙一直陪著我,家中只少了娘親一人,卻天翻地覆。我說我孤身一人,不需下人,給了錢讓他倆各自回家,可他倆都不愿走,我也沒有多勸。
我確實(shí)不敢一個人在這世間待著。
期間,我迎來了此生最難熬的一個除夕,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過來的,總之很多年以后,我都不愿回憶那天,因?yàn)樯陨砸幌?,心都會抽得直痛?p> 過完年后,我漸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黃伯和小煙見我恢復(fù),也松了口氣,我們這座老宅,終于慢慢有了生氣。
這天,我正在街上買菜,忽然聽到有人喊“陳大人”,回身一看,是個凹目凸嘴的壯漢,相貌有些兇煞,可笑容卻很是淳樸。
“你是——”我看他面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他是何來歷,怎會認(rèn)識我。
壯漢憨厚地一笑:“我是勞槐。”
?。∈莿诨?!我想起來了,他是我進(jìn)入欽臬司后經(jīng)手的第一個嫌犯,當(dāng)時他渾身黑毛,大家都以為他是怪物,攪得整個京城惶惶不安,可現(xiàn)在看看他,卻一副普普通通的相貌,哪里還有半根黑毛。
“你怎么會在這里?”我見到他也很高興,當(dāng)時他被判一年牢獄,且終生不得隱藏身份,我還擔(dān)心過他能不能熬得住別人的欺辱,現(xiàn)在看來,他過得還不錯,衣服干凈整潔,精神也很好。
“我出獄后怕又嚇著別人,就一路往北走,想找個人不多的地方待著,走著走著就到了漠南,在達(dá)北城遇到一位大夫,就是金善堂的梅破臘梅大夫。梅大夫見了我一點(diǎn)也不害怕,還跟我聊了好多,最后說讓我留在他的醫(yī)館里幫忙,他為我診治這滿身怪毛,而且不要錢?!?p> 我打量了勞槐一番:“看樣子,已經(jīng)治好了?”
勞槐滿臉是笑地點(diǎn)點(diǎn)頭:“是,梅大夫真了不起!現(xiàn)在,我和常人幾乎沒什么兩樣了!”
“真好,恭喜你!”我衷心地說。
“這還要多謝兩位特使大人,若不是你們想盡辦法幫我開脫,說不定我現(xiàn)在還在牢里呢,哪里會遇到梅大夫!”勞槐一臉感激,“不知陸大人在何處?既然今天碰上了,我一定要請兩位大人吃頓飯!”
我舉起手中的菜,笑道:“不必了,我家就在前面,都已買好菜準(zhǔn)備回家做了?!?p> 勞槐這才注意到我手腕上的孝繩,臉上的笑容散去,問道:“陳大人這是——”
“家母仙去了?!?p> “啊……都怪我多嘴提起,陳大人節(jié)哀!”勞槐有些手足無措。
我轉(zhuǎn)開話題道:“你也算是苦盡甘來了,以后好好過日子吧?!?p> “是,陳大人?!眲诨钡皖^道,猶豫了一下,又鼓足勇氣開口,“陳大人,我……”
我見他突然吞吞吐吐起來,便問:“還有何事?”
勞槐咽了口唾沫,小聲道:“陳大人,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