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我們坐定后,我又問了一遍。
陸休早已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小小的籠子,遞給我:“你的鴿子?!?p> 我忙接過來,半年前突聞噩耗,走得匆忙,竟忘了這個小家伙,但它還在沒心沒肺地睡著,似乎這半年間什么事都不曾發(fā)生過一樣。
“你不會是專程來給我送鴿子的吧?”我笑道。
陸休抿了口茶,道:“你喪假將滿,我怕你對查案生疏了,正好接到漠南都令府報此地有案,便過來帶你一同接手?!?p> “我們這里?有案子?”我大吃一驚,我天天在家待著,并未聽說有什么怪事或兇案啊。
“是。”陸休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份公文,遞給我看。
我打開公文,埋頭讀了起來。
最近一個月,官府多次接到報案,稱在城外發(fā)現(xiàn)死尸,發(fā)現(xiàn)的位置從枯井到田地,各不相同。
這些尸體有的很尋常,看起來死了不久;有的死狀可怖,尸身都不完整??善婀值氖?,每一具尸體,不論都令府如何核查,都查不出死者身份,貼出告示也無人認領(lǐng)。
官府馬上清點全城人口,卻發(fā)現(xiàn)無人失蹤,看來這些死尸都是外鄉(xiāng)人。外鄉(xiāng)人的尸體當然不算罕見,但一個月內(nèi)發(fā)現(xiàn)九具無主之尸,實在太過異常,即便是漠南都令府,也束手無策,只能報到欽臬司。
我看完后,皺著眉頭道:“達北城竟出了這樣的事?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p> 剛端來瓜果的小煙正好聽到我這句話,插嘴道:“少爺,達北城出的哪件事你知道過?”
陸休聞言笑笑,道:“在大京時,也不見你知道多少事?!?p> 我被他們二人的話氣笑了,只好問:“這些尸體現(xiàn)在何處?”
“就在達北城義莊?!?p> “唔,義莊好像在……城南?”我有些不太確定。
“是城東!”小煙翻了個白眼。
我尷尬地站起身來,對陸休道:“走,咱們?nèi)コ菛|!”
陸休見我如此雷厲風(fēng)行,怔了一下,不過沒說什么,也站起來跟著我一起向義莊走去。
這處義莊我只在很小的時候來過,那時明明什么都怕,還偏喜歡裝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樣子,于是就與其他孩童打賭,獨自在義莊待了一個時辰,結(jié)果等出來的時候都快嚇哭了。
不過現(xiàn)在想起來,只覺得好笑,還有一絲懷念。
天底下的義莊都大同小異,破舊的墻壁,冰冷的臺面,以及無論有過多少故事、如今卻再也說不出話來的尸體。
負責(zé)照管義莊的是一位駝背老翁,總是在咳嗽,他根本不認識特使腰牌,只知道我們是官家人,便忙不迭將我們引至屋角,告訴我們此處的尸體便是本月發(fā)現(xiàn)的無主之尸。
我正要掀開蓋著尸體的草席,駝背老翁忙開口喊道:“大人!咳咳咳——這幾具尸首死得不正常,你莫要被驚嚇到,咳咳咳——”
“好,多謝老伯。”我答應(yīng)了一聲,實際上卻沒太當回事,隨手掀起草席,一下子被眼前的慘狀震住了——
只見這九具尸體無一完好,個個面部猙獰,有的渾身潰爛,有的白骨外露,有的眼睛只剩下兩個黑窟窿,還有的五臟六腑不翼而飛。
好在漠南寒冷,這幾天又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否則,炎熱再加上蠅蟲,都不敢想這些尸體會是何等模樣。
饒是如此,我還是不由得后退一步,胃里翻江倒海,幾欲嘔吐。陸休倒是沒有像我一樣,但也眉頭緊鎖,俯下身去細細查看每一具尸體。
我緩了口氣,打發(fā)走駝背老翁,小聲對陸休道:“怎么回事?這些人死得也太慘了吧!”
陸休指指其中相對較為完整的尸體:“你看這三具,都是面目青紫腫脹,鼻梁略微歪斜,應(yīng)是被人用什么東西捂住了口鼻,最終窒息而亡的。”
“嗯嗯嗯?!?p> “這兩具雖說面目全非,不好辨認痕跡,但你仔細看他們的指甲——湊近點行不行?”
我一百個不情愿地俯下身去。
“——指甲縫中的東西,像是布料碎屑,死者一定拼命掙扎過,這些可能是死者從兇手身上或者周圍某處抓下來的。而他們的尸斑都在后背,且不見致命傷口,應(yīng)該也是死于窒息?!?p> “嗯嗯嗯?!?p> “至于這一具,眼睛凸起,舌骨凹陷,頸部腫脹,明顯是被勒死的。”
“嗯嗯嗯。”
“最后這三具,實在是太過殘破不全,一時無法確認死因。”
“嗯嗯嗯?!?p> “你能有點別的回答嗎?”
我實在忍不住了,跑到一旁干噦不止,陸休無奈地搖搖頭,又去查看最后那三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