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里案告破后,趁暫時(shí)無事,我好好陪了陪樂王。陸休去了淮金,不過沒幾日就帶著阿妙一起回來了,看起來二人又恢復(fù)了往日的親近,也不知前段時(shí)間在鬧什么矛盾。
陸休回來后,繁多冗雜的公務(wù)積攢了一大堆,所以他只能偶爾出來同我和樂王坐坐。即便如此,樂王也玩得很是盡興,直到俞太妃來信的口吻越來越嚴(yán)厲,才不情不愿地返回九原坡。
一下子少了這么熱鬧的一個(gè)人,我也有些不習(xí)慣,趁傍晚天氣涼爽了些,硬將陸休從公文案卷里拖了出來,去外面散步。
大京還是一如往常地興盛繁華,街頭男女老幼川流不息,叫賣聲、笑語聲、馬鈴聲不絕于耳,比起慵懶斯文的淮金,大京街頭多了幾分煙火氣,更顯得生機(jī)勃勃。
我邊走邊看,看見杏羹湯想買,遇著木雕馬也想買,陸休則目不斜視,手扶腰間長刀慢慢走著,不知又在琢磨什么。
“魏夫子新作!加字印只要五文錢!”一個(gè)小販站在街頭,賣力地喊著。
話音剛落,就見一大群人跑了過去,將小販圍得水泄不通,看得我咋舌不已,陸休也回過神來,向那邊看去。
圍過去的大部分都是青年男兒,偶有幾位妙齡女子,他們痛痛快快地付錢,換回一張薄薄的紙,旁邊有不舍得掏錢之人來看,他們也不藏私,而是大大方方地分享,一起當(dāng)街誦讀。
我有些好奇,拉著陸休往那邊走去,邊走邊道:“這種詩文自會(huì)流傳開來,何必花錢買呢?”
陸休道:“此處所賣是加了字印的,魏夫子追隨者甚眾,想留一份加蓋字印的詩作珍藏也不足為奇?!?p> “這魏夫子是何來頭?似乎名氣很大?”
“魏夫子單名一個(gè)玉字,本是江城人氏,幾年前,《玉子集》橫空出世,得無數(shù)文人墨客追捧,就連皇室也有所耳聞,因此,盡管魏夫子年僅不惑,卻接連被慶王和山光公主奉為座上賓,為皇族子孫傳道?!标懶菡f著看了我一眼,“你竟不知?”
我嘿嘿一笑:“自從出了私塾,我就沒怎么讀過書,自然不知?!?p> 說話間,我們已走到小販旁邊,小販聽了我們的對話,討好地沖我笑笑:“這位公子,魏夫子的高作《玉子集》當(dāng)年可是轟動(dòng)大京,我這里帶字印的不帶字印的都有,公子要不要買一本?”
“不必不必。”我連連推辭,當(dāng)年若不是娘親逼著,我才懶得翻書,又怎會(huì)愿意主動(dòng)來買。
“要一份魏夫子新作。”陸休道。
小販高興地應(yīng)了一聲,接過錢,雙手捧起一張紙呈給陸休。
陸休付完錢,邊低頭品讀邊繼續(xù)向前走,我跟在旁邊,意外道:“想不到你也是這位魏夫子的擁躉。”
“也不算是,《玉子集》確實(shí)不乏真知灼見,可他之后的詩文卻日漸平庸空洞,與皇家來往之后,更是很久未曾動(dòng)筆。但畢竟有過驚世大作,如今出了新文,倒也值得看看?!标懶菡f著,將手中的紙遞給我。
我看到文字就有些頭疼,好在這篇很短,一眼就看完了——
“國有難,匹夫擔(dān),
舉村赴邊關(guān)。
鼓破聲亦喑,將帥死陣前。
血灑旌旗硬,士卒去不返。
河邊洗衣婦,良人三魂遠(yuǎn)。
日夜捶不休,臂重難逾肩。
忽聞兒不啼,急步越隴田。
兒已七魄散,無語獨(dú)幽咽。
家家同,戶戶絕,
何暇哀民艱。
道旁墳塋多如云,
不及沙場孤魂滿山野。
虎狼食骨肉,清月冷忠膽。
寧為橋頭石,好過做兒男。”
看完后,我撓撓頭,將紙遞還給陸休,口中問道:“這篇新作如何?”
陸休抿抿嘴:“不好。”
“呃,我看著合轍押韻、悲天憫人的,怎么個(gè)不好法?”我走得有些口干,見前面有家茶館,便邊聊邊引著陸休往里面走去。
我們在茶館坐定,陸休這才回道:“文人悲天憫人自然無可指摘,但如今大興與金丹開戰(zhàn)在即,魏夫子偏在此時(shí)寫這樣的詩,既亂民心又泄士氣,不好?!?p> “唔,好像是有些不合時(shí)宜?!蔽蚁肓讼?,贊同地說。
“你有此等想法,簡直是文人之恥!”忽然,茶館中有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看著對面的人。
對面那人長眼小口,一副文弱書生的打扮,卻也不甘示弱,將桌子拍得更響:“就是因?yàn)槟銈冞@些朝廷走狗只會(huì)歌功頌德,才令百姓疾苦不能上達(dá)天聽!”
“你既知百姓疾苦,又怎會(huì)不知這疾苦是從何而來?!”
“自然是戰(zhàn)火所致!大興已是國富民強(qiáng),為何不能與四境和睦共處?除了生靈涂炭,戰(zhàn)亂還能帶來什么?不過是帝王炫耀權(quán)勢的把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