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陰冷的大牢重歸寂靜,我獨自坐在黑暗中,眼睛盯著又臟又舊的墻壁,實則什么也沒看到,滿腦子都被震驚與困惑填滿。
皇上為何要殺蘇斷山?
雖說大興這幾年越來越國富民強,但到底不能算高枕無憂,與金丹大戰(zhàn)正酣,與密國貌合神離,無論怎么看,都看不出半點要殺蘇斷山的理由。
史書中曾提及,有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因功高蓋主被殺,但蘇斷山還不至于“蓋主”,哪怕是大將軍杭泰興,也不能說權(quán)勢要比皇上更大。光帝自登基以來,天下歸心,皇位坐得極穩(wěn),殺蘇斷山簡直是毫無道理,更是毫無必要。
可若不是對蘇斷山有殺心,為何要派鄭倫來?還任由他一口咬定蘇斷山是殺人兇手,更給我定下七日的死限——不,不對,只剩五日了。
想到這里,我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方才在鄭倫面前我很是硬氣,但只剩我一人時,恐懼就如這黑暗一般無處不在。
五日之后,便要身首異處,誰會不怕?
鄭倫走后不久,幾個獄卒便進來粗魯?shù)亟o我戴上木枷,手足也鎖上了沉重的鐵鏈,隨后將我推進死牢,便立即返身出去了,似乎不愿在這里多待半刻。
這木枷與鐵鏈都很有分量,我慢慢地倚著墻坐下,有木枷支著,脊背靠不住墻,要么就只能聳肩低頭,將木枷盡量豎起來。我才戴了這么一小會兒便渾身難受,這種東西究竟是誰想出來的?
比起之前的普通牢獄,死牢更加冷寂,獄卒不愿來這里,每日早晚巡視一圈拔腿就走,飯也不好好送,我只能大概猜測過去了幾日。
等有一天吃到一頓最豐盛的飯,那就一定是我的死期到了。
第一日,我還算平靜,除了脖子酸痛以外,并沒有太難受,因為我覺得欽臬司不會眼看著自己的特使白白冤死,就算涼世一經(jīng)常不在司中,可能不知我的境遇,但還有陸休。
鄭倫說接旨后陸休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他不知陸休去做什么,我卻很清楚,陸休一定在尋找蘇斷山,時間太緊,所以不會來這里浪費時間。
但我擔心的是,蘇斷山很有可能騎走了南豆,南豆的本事我再了解不過,這些天過去,它足以跑到大興任何一個角落,短短五天,陸休如何能找到?
第二日,脖頸疼到無法入睡,不過就算沒有這木枷,我也睡不著。外面依然沒有消息,也沒有任何人來看我,我仍舊不相信蘇斷山會就此消失無蹤,他突然逃走當然有自己的原因,然后他一定會回來的。
但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并不知道我只剩五天時間,所以,恐怕他回來之后,我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
第三日,我的頭昏昏沉沉的,已經(jīng)沒辦法梳理案情,或思考其他要緊的事,反而越來越多地想起娘親,想起幼時如何惹她生氣,如何害她傷心,又是如何偶然見到她向別人下跪賠罪,才在心中暗暗發(fā)誓,再也不會讓她受這等委屈。
如果真的被砍了頭,是不是就能見到娘親了?
第四日,連著幾天沒能好好休息的我已困倦至極,但那木枷卻偏偏讓我無法入睡,身體的每一處都疼到麻木,整個人僵直如石頭。
忽然,許久不露面的獄卒點頭哈腰地陪著一個人走了過來,甚至主動打開了我面前的牢門。我有些莫名其妙,只見那人從頭到腳都裹在一件黑色斗篷里,斗篷寬大的帽子遮住了他半張臉,剩下半張也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模樣。
那人沖獄卒微一點頭,獄卒忙不迭地后退著離開,樣子恭敬到了極點。這又是何方神圣?我倚著墻角,斜眼看著他,那人沖著我轉(zhuǎn)過身來,一把拉下兜帽,我一下愣住了。
是夏王。
“我知道你的事后便立即趕來了,好在還來得及。”夏王滿臉倦容。
“見過夏王?!蔽乙粍硬粍拥刈?p> 夏王也不計較,幾步走到我面前,邊掏出鑰匙要為我打開木枷,邊急切地道:“快跟我走。”
“王爺要帶我去何處?”
“門外有輛馬車,你上車便是,車夫會帶你離開,此處我已安排妥當,你走后這里會失火,再放一具焦尸,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你已逃走的?!?p> 我看著他:“我為何要逃?”
夏王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哪里會開鎖,半天打不開那木枷,本就焦急,聽我這樣說更是急躁:“你再不逃就要人頭落地了!”他雖然壓著嗓子,聲音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高了些許。
我輕輕嘆了口氣:“我不會這樣不清不楚地逃走,也不愿從此偷偷摸摸茍活于世。”
夏王一滯,直直地看向我:“還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嗎?”
“有。”我也看著他,緩緩后退到墻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