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文莎才回過神來,拭去臉上的淚珠,輕聲道:“多謝陳特使坦言相告,大恩大德文莎銘記于心?!闭f著,竟朝我叩了一首。
我顧不得男女有別,忙扶起她:“此等大禮,陳觜愧不敢受?!?p> 文莎慘然一笑:“既然罪證確鑿,只怕密國會有滅國之災(zāi),我也定難逃一死。今生無法報答陳特使,行個禮又算得了什么呢?”說罷,她緩緩起身,走到門前,扣了三下門。
門應(yīng)聲打開,文莎勉強沖我笑笑:“陳特使好走?!?p> 我也無法再多說什么,只好說了一句“娘娘保重”,便離開了永恩寺。
回到欽臬司后,我先是去找了泰叔,裝出氣惱的樣子說被戲耍了,根本沒人約我,泰叔樂得哈哈大笑。
隨后,我又來到陸休房中,如實以告。
陸休聽完,沒有指責(zé)我貿(mào)然行事,也沒有懷疑文莎居心叵測,而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不知為何有些低落,強打精神道:“看起來這個文莎是真的不知情?!?p> 陸休點點頭:“她被送來和親,便已是密國棄子,如此天大的陰謀,又怎會告訴她。”
我更是低落:“無論知情與否,無論事成與否,她都會是第一個死的密國人。一個嬌弱女子,為保家國安寧遠(yuǎn)嫁千里,她想保護的國人卻根本不顧她的死活。”
陸休又嘆了口氣:“國與國的紛爭,倒霉的都是無辜之人。想要天下太平,又談何容易。”
我也跟著嘆氣,不知還能做些什么。
正月里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快,一轉(zhuǎn)眼已是元宵,欽臬司眾人陸續(xù)返回,久別重逢,大家各自尋找相熟的人暢談,分享從老家?guī)淼拿牢?,熱鬧得好似又過了一次年。
我與陸休沒有參與,因為我們一早便被許久不見的樂王拉了出來,一起吃肉喝酒,賞燈猜謎。
泰安樓里,樂王與陸休一人抱著一壇香滿堂,我則老老實實端著茶水。
“還好有陸休,不然真是沒勁透了!”樂王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抱起酒壇喝了一大口。
陸休也難得豪放地直接對著酒壇喝了起來。
我們?nèi)苏f說笑笑,很是盡興,無論是茶是酒,都時不時灌下一大口。
“多虧了你們,蘇斷山官復(fù)原職,撤銷一切罪名。”樂王道,喝得面色潮紅。
我道:“蘇將軍走得太快了,不然我還打算介紹你們認(rèn)識,他的脾性你肯定喜歡?!?p> “哈哈,我也早有耳聞,只可惜我回京前一天他正好離京,無緣得見?!?p> “日后還有機會?!蔽倚Φ?。
“唉,到底邊境偏遠(yuǎn),饒是我這般云游四海之人,想見他也并非易事。”樂王咂咂嘴。
我有些惆悵:“是啊,此生遇到的很多人,都可能再也無緣相見?!?p> “那天我還跟皇兄說,就留蘇斷山鎮(zhèn)守京城多好,可皇兄非要讓他繼續(xù)鎮(zhèn)守邊疆,還說什么‘使功不如使過’,犯了錯的人更忠心,放在邊疆放心,我也聽得半懂不懂的。”樂王嘟囔著。
我與陸休對視了一眼,緩緩道:“皇上果然圣明?!?p> “嗨,不說皇兄了。”樂王喝了太多香滿堂,已是八分醉意,晃晃悠悠道,“好不容易從家里逃出來,說點開心的?!?p> 我道:“元宵節(jié)乃是家人團聚之日,你卻偏要逃出來?!?p> 樂王滿臉不高興:“我有什么辦法?在家中只能聽母親催我趕緊成親,我都快被念叨瘋了!”
我與陸休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倆還笑!”樂王醉醺醺地瞪著我們,“母親還說要給你倆說媒,我說陸休已有心上人,您只管陳觜就好?!?p> 我笑了笑,拿過一壇酒倒入杯中。
樂王見我不接話,又來打趣我:“要不這樣吧,以后只要我回家,你就陪我一起,母親看你比我大,肯定只顧著催你,就不管我了,哈哈哈!”
我淺淺呷了口酒,腦中浮現(xiàn)出她的樣子:“我也已有心上人。”
“哦?”樂王一下子來了精神,“是哪家小姐?什么模樣?”
我悠悠道:“柔情似水,貌若天仙?!?p> “真的?”樂王眼睛瞪得極大,轉(zhuǎn)頭問陸休,“你見過嗎?”
陸休微微一笑:“見過,確實英姿勃發(fā),見之難忘?!?p> “柔情似水,還英姿勃發(fā)?”樂王有點疑惑,“這位女子到底——”
我稍稍有了些醉意,大手一揮:“你別聽陸休的,在他眼中,千好萬好的只有阿妙,其他女子,他根本不會細(xì)看?!?p> 陸休臉頰發(fā)紅,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后只低低地“嗯”了一聲。
樂王哈哈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名冠大京的二位特使,竟都是癡情人。”
我也笑了起來,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月明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