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生如夏花
“老頭子做完手術(shù)了，上半身包的像個木乃伊似的。老頭子要是看到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準要不高興了。不過，沒事，他看不到?！?p> “我特別希望他看到，哪怕他馬上從床上跳下來，打我一頓，我都高興?！?p> “但他就在那躺著，睡的可香了。他是太累了，是該好好的睡一下了。只是這一睡，又花了不少錢?！?p> “還沒半個月，那二十萬就只剩下幾千塊了，他肯定又不高興了?！?p> “睡得好好的，他睜開眼干什么呢？這一睜眼，傷口又不能好了，又要動手術(shù)。這做一次手術(shù)要一次錢?！?p> “我和我哥哥妹妹，把口袋扯破了也拿不出什么錢了?！?p> “是真的沒錢了。但凡有點錢，誰會讓自己的孩子攢錢借錢呢？我兒子還在讀書，把攢下來的幾千塊錢都交了醫(yī)藥費。我侄子還沒結(jié)婚，也給兩萬塊給爺爺治病，還有我的兩個侄女，都嫁了出去，都有兩個孩子要養(yǎng)，也都給一萬塊給她們爺爺治療?！?p> 臺下鴉雀無聲，他們的眼睛都看著臺上的徐夏鳳。
徐夏鳳也看著他們，頭一次，站在這么顯眼的地方?jīng)]讓她覺得局促。頭一次，她沒有在那么多的目光下退縮。頭一次，她將內(nèi)心中最深處的想法說了出來。
旭日撕裂云層，從東方天空冉冉升起。橙色的光線照在這片大地上，照在這個村子里，也照在臺子上，照在了徐夏鳳的身上。
徐夏鳳笑了一下，“就這樣，我們又湊了幾萬塊，我爸他，也順利的做完了第二次開顱手術(shù)。醫(yī)生說，我爸的命，總算是拉回來一半了?！?p> “我好幾次去看我爸，他就躺在病床上，沒看我，也沒跟我說話。我身上拿不出什么錢了。但我并不覺得難過，我有爸爸，我能救我爸爸，再沒有比這更讓我高興的了。”
“我們都以為，只要時間到了。我爸就會好的?！?p> “可誰知道，我爸的肺部又一次被感染了。這一感染，湊的那五萬塊又不夠用了。”
“醫(yī)院一天天的催交錢，醫(yī)生讓我們?nèi)タh城里報銷。報銷好，只要能報，不管報多少錢，只要能把我爸的命救回來就好?！?p> “我四十多歲了，縣城還沒去過幾次，去哪里報銷呢？找什么人報銷呢？沒關(guān)系，我都可以問，我可以問?！?p> “我爸報銷的問題從縣里推到市里，又從市里推到了縣里，最后，別人才告訴我們，我爸這是意外，意外是不納入醫(yī)保里面的?！?p> 徐夏鳳頓了一下，臉上是虛浮的笑。如同水面上的七彩泡沫，雖然美麗絢爛，卻是易碎。
“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要還能借到錢，只要我們還能籌的到錢，我們也不會拜托謝書記想這樣的辦法。”
徐夏鳳璨然一笑，如同枝頭盛放的花朵，她俯下身，給臺下所有的人都鞠了一個躬。
“我只是想救我自己的老父親一命。希望大家能幫幫我?！?p> 臺下寂靜無聲，又等了一會，臺下有了幾分騷動。
“嗨，不就是沒錢治療了嗎？我還以為多大事呢！”
“有錢就治，沒錢就拉回來。都這個年齡了，還費那么多錢操那么些心干嘛？”
“就是，花費那老些錢，治好就是撿回條命，沒救回來就算了唄，都這個年紀了，拿錢買命那也是有錢人家才這么干的?！?p> 這些話一字不差的都落到了徐夏鳳的耳朵里。她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好似要滴下血來。
其實她心里未嘗不知道，那些話是不好聽，但未必是錯的。
只是，因為年紀大了，就必須要放棄生的希望？理智是可以分辨對錯止損，但并不能衡量生命和感情。
“咳咳?！敝x書記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靜一下，聽我一言?！?p> 謝書記的威信還是有的，他這話一出，臺下的騷動頓時小了不少。
“剛才徐二叔的女兒已經(jīng)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的很清楚了，這么大的年紀，還要花兒女那么多錢治療，到底值不值得？我想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有人認為值得，那是我的父親，是把我?guī)У竭@個世界上來的人，是養(yǎng)大我為我一生操勞的人。”
“有人認為不值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做出的選擇也不同，你可以選不救，但你沒必要也沒資格認為花錢救命的人傻。”
“是人都會老，是人都會死，我們不可能選擇怎么去死，但我們可以選擇怎么活，我想，當你們自己面臨病痛折磨的時候，總是希望子女能送你去醫(yī)院看一下，治一下病痛的吧？”
謝書記瞟了徐夏鳳一眼，聲音又放低了些，“今天召集大家過來，就是為了給徐二叔捐款這件事，這雖然不能關(guān)乎新政策那樣的大事，但人命關(guān)天，也不是一件小事?！?p> “不過，捐款嘛，這是自愿的，你愿意捐就捐，覺得沒必要可以不捐。捐還是不捐，捐多少，完全是看個人的意愿。”
謝書記說完，往后退了幾步，將臺子讓給了徐夏鳳。
徐夏鳳一直低著頭，將頭壓的很低很低。
“書記說的對，誰還沒個老的時候，沖著徐二叔這幾個孝順的子女，我就要捐點錢，也好沾沾這孝順氣?！?p> “肖老哥，謝謝你了?！?p> 謝書記沖走到募捐箱前拿出五張一百的男人抱了抱拳。
“謝啥。這就是少抽點煙的錢，要想治好徐二叔，還得需要人多，那力量才大?！?p> 謝書記指揮著他的秘書記下名字和捐款數(shù)。
正忙著，又有幾個人走到募捐箱前，“我們也給徐二叔捐一點，算是略盡綿薄之力了，你們別嫌棄我們捐的少?！?p> “怎么會呢？”徐夏鳳一把握住老人的手，“你們能來，就是對我們最大的鼓勵了?！?p> “老年公會的幾位老人，各捐一百元。”謝書記急忙招呼自己的秘書記下。
臺下的人大多是都在遲疑著，不知道是該走到臺上去捐款，還是該甩甩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