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宿長源

　　“卡哇伊?，阿麗穿上這身和服果然真的很好看?。　甭曇舫鲎杂谖葑幽戏街魑簧隙俗囊晃混n麗少婦。此女名叫河原忍芽，是海野家家老河原隆正之妹，也是真田幸隆的正室。

　　她如今正身懷六甲，隆起來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雖然正處夏季，仍然按照接待正式客人的禮節(jié)穿了全套正裝。

　　日本女性在這個戰(zhàn)亂頻仍的年代是沒有獨立自主、自由自在的地位的。從根本上來講，都是男人的附屬品。但另一方面，女性的獨立意識覺醒也是從這個年代開始的。

　　因為，有很多時候，一個家族的延續(xù)只能指望女人了，又或者，女子地位特殊，又反過來影響了家族的發(fā)展和變革。

　　在這個波瀾壯闊的年代，除了男人出了很多可歌可泣、可悲可嘆的英雄外，也出現(xiàn)了一位又一位在歷史中留下自己獨特印記的女人。

　　忍芽就是個典型的日本戰(zhàn)國時代女性。何謂典型？她將一生都獻(xiàn)給了真田家，從嫁入真田家開始就時刻謹(jǐn)記，從未改變。比如：在痛失愛子，還是兩個的時候，她堅強(qiáng)振作，鼓勵家族重新振奮起來；在面臨重大歷史抉擇時候（東西之爭），她挺身而出，自己跑到敵人那里做人質(zhì)，使其安心，等等。

　　忍芽活到了84歲才去世，她和阿麗有著很深的關(guān)系，最后離世連葬禮也是阿麗主持的。阿麗本不是個容易跟家人以外的人親近的人，卻獨獨對忍芽夫人十分親昵，很多不想說的話，都愿意跟忍芽夫人分享。

　　所以，到了后世，真田家有本只傳給女兒的《娥女手札》就成了研究紅魔女的最權(quán)威的材料。里面記述了忍芽和阿麗相交的一生幾十年的經(jīng)歷，甚為寶貴，為國家歷史博物館珍藏。

　　“夫人太過夸獎了?！卑Ⅺ愲p手不知道該怎么放的樣子，確實，身上這件衣服太好看了，她怕不小心弄壞。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是末世還是現(xiàn)在，她都未穿過這么好看的服裝。末世是無暇顧及這些，天天想著戰(zhàn)斗、生存，大部分時候又穿得是動態(tài)擬態(tài)鈦合金鎧甲。穿越來到這里，一出來就打仗，再加上又是貧民身份，就連本來那件衣服也是母親補(bǔ)了又補(bǔ)的普通麻衣。

　　“噯，沐浴過后，穿上我們女人的衣服，再讓阿菊把你的頭發(fā)扎起來，就立馬變成一個美麗的少女了呀！我們阿麗的底子本來就不錯，皮膚很白呢?！比萄糠蛉诉€是開心地微笑著撫摸著阿麗的頭，阿麗的頭發(fā)已經(jīng)洗過扎成一縷披散在背后，只在尾端用繩結(jié)系好。

　　此時，阿麗已經(jīng)隨真田家逃難到了上野國，投奔了箕輪城主長野業(yè)正。因城內(nèi)不允許駐扎，他們就夜宿在城外的長源寺。

　　真田幸隆帶著家臣在城里參加城主的宴會，忍芽夫人就在寺內(nèi)獨自準(zhǔn)備休息。因為前幾天阿麗的特殊表現(xiàn)，她們一家終于變得不一樣了。真田幸隆很感激阿麗，也很看中阿麗的能力，在村長大叔的強(qiáng)烈推薦下，把阿麗招收為側(cè)近眾（因為村長大叔跟真田家有點兒拐了好幾代的親戚關(guān)系）。專門給忍芽夫人當(dāng)侍衛(wèi)。所以才有了剛才屋中那一幕。

　　只能說，阿麗真的和忍芽夫人很有緣分吧。阿麗一家也憑借著這層關(guān)系，住進(jìn)了長源寺內(nèi)院，母親干些洗涮的雜活，父親替幸隆養(yǎng)馬。吃喝穿用也立馬變好了，用父親甲六的話說“可以隨心所欲的吃魚了?！?p>　　阿麗雖然話少，但很細(xì)心，尤其招小孩子喜歡。幸隆的大兒子源太郎才四歲，平時就喜歡黏著阿麗。讓阿麗陪他玩耍，學(xué)寫字也要阿麗一起，如果不是忍芽夫人管教，他都非要和阿麗一起睡在一張床上了。

　　“阿麗姐姐，阿麗姐姐！”小源太寫完了大字從母親處逃離就邁著小短腿找阿麗來了，身后跟著幾個追之不及的侍女和阿婆。

　　阿麗正在院子里給她自己的胴丸擦拭并上油，這個還是上次戰(zhàn)斗她得到的戰(zhàn)利品之一。她扭頭就看到源太郎滿頭汗地跑到了自己跟前，睜著大眼睛對她說：“姐姐昨天答應(yīng)我要帶我捉蟬的，我們現(xiàn)在去吧?！?p>　　阿麗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將鎧甲放好，拿起侍女在一旁遞過來的竹網(wǎng)（長竹竿帶網(wǎng)）帶著源太郎去寺后的樹林里捉蟬。

　　寺內(nèi)主院的二層閣樓上，此時正站著真田幸隆和忍芽夫人。他們攏著雙手看著窗外樹林里捉蟲的少女和兒子。孩子的大笑聲，侍女操切地告誡聲，拌著夏日里的陣陣蟬鳴傳了過來，兩人臉上本來的愁意都減輕了幾分。

　　“武田晴信追放了信虎，他親身父親，自立為武田家家主了?！毙衣‰S口低聲說道。

　　“什么？什么時候的事？”忍芽扭頭看了夫君一眼。

　　“剛剛發(fā)生的事?！?p>　　“晴信和他父親大不一樣?！?p>　　“是啊……武田家越來越強(qiáng)大了。”

　　“主家那邊……？”

　　“除了醉生忘死就是關(guān)注在后北條那邊的事……”

　　“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

　　“不知道啊。業(yè)正雖接受了我，但是，他的家臣們?nèi)紨骋曈谖?，這邊乃是四戰(zhàn)之地，兵家必爭之地。武田家下一步很可能就要打到這里了啊……”

　　“這里也不能久待嗎？”

　　“嗯，我想著等你產(chǎn)子后，再考慮下一步怎么辦。”

　　天文十一年的冬月，忍芽夫人平安產(chǎn)下一子，重七斤四兩，幸隆甚喜之，名為德次郎。

　　而真田家也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獨眼坡足，年紀(jì)和村長大叔差不多，都是四十多歲，姓山本名勘助，乃是武田家的使者，也是說客。

　　長源寺后的樹林里，有座亭子，真田幸隆就把山本勘助帶到這里接待。作陪的有忍芽夫人內(nèi)兄河原隆正，幸隆的家臣們，還有阿麗和晴子兩個人侍候在旁。

　　“山本大人貴人事忙，不知此次不辭勞苦來我這里，所為何事？”真田幸隆開門見山道。

　　“呵呵呵，老夫來此的本意，想必聰慧無比的真田大人也應(yīng)該知道了。當(dāng)然是為了真田家的延續(xù)！”獨眼的山本也不甘示弱地摸著胡須道。

　　“納尼？大膽！這么與我們主公說話。”

　　“就是，這里不是武田家！”

　　山本勘助的語氣惹毛了真田家的家臣們，如果不是看到有河原隆正在，估計都敢拔刀了。

　　“好了，都坐下！”幸隆很平靜地安撫了一眾家臣，扭頭看著山本勘助的眼睛說道：“我們雖然被武田家打敗過，但是，根基尤在！何況還得到了海野家和長野家的支持，以后的事還不一定怎樣呢，是不是？山本大人?！?p>　　“海野家此次戰(zhàn)敗，家主身死，剩下的孤兒寡母、歪瓜裂棗只能在上衫家那里茍延殘喘罷了?！?p>　　“納尼？八嘎。”河原隆正也坐不住了，卻被身旁的幸隆一把拽住，沒站起身。

　　山本勘助仰著下巴，輕蔑地看了河原一眼，又回過頭來對幸隆說：“至于長野家，孤城寡寺，固守之輩而已，何足道哉？大人您來這里這么久，他可給你兵權(quán)武器糧草？可給你延續(xù)家族、重振真田家需要的封地了？！”

　　一番話說得在場眾人都默默無語，因為山本勘助直指真田家的軟肋。來這里將近一年多，長野家只把他們當(dāng)做好用的工具而已，話說得非常好聽，可是實際上的資源好處，卻沒有半點兒。

　　一個家族要在這個世間生存下去，就需要各種資源。土地、人口、錢財?shù)鹊龋鴽]有自己的封地，這些都不會有。所以，雖然長野業(yè)正對真田幸隆很友好，但是，幸隆一直考慮著的是離開，只是找不到好的時機(jī)而已。

　　“我如果投入武田家……”

　　“幸隆？”

　　“主公！”

　　幸隆抬手制止了家臣和河原隆正的打斷，向著山本那邊探著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山本繼續(xù)說道：“我能得到什么？”

　　“巖尾城城代官！實授800貫侍大將之職，兼信濃一門先放眾之首，全面負(fù)責(zé)武田家下一步對信濃國全境的調(diào)略！”山本勘助根本毫不猶豫地突突突說了一大堆，徹底讓對面的真田家和陪客河原隆正驚呆了！

　　山本勘助已經(jīng)去休息了，真田家的男人們卻沒法安心的休息。這一天，應(yīng)該就是真田家的轉(zhuǎn)折點了。內(nèi)室，只有幸隆夫婦和河原隆正在，極度地靜默代表著極度地壓抑。

　　“幸隆，你難道真的想背叛主公到武田家去？”

　　“談不上背叛，我如今也是身份清白的浪人了（領(lǐng)地被奪占）。”

　　“可是我們海野家自平安時代就一直是關(guān)東管領(lǐng)直屬門下，世世代代守護(hù)著信濃東路……”

　　“我知道?！毙衣〈驍嗪釉≌脑挘翱墒?，我已經(jīng)看穿了管領(lǐng)家的人，他們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國人眾，只在乎金錢和阿諛奉承的小人！”

　　“我不管！如果你要背叛主公，我就讓忍芽帶著孩子回家里去！讓你們分開你也要這么做嗎？”

　　“兄長大人，”忍芽夫人突然開口，“請原諒……我是不會離開殿下的，我此生此世永遠(yuǎn)是真田家的主婦?！?p>　　“你！你們？”

　　“為了真田家，我決定了，以牢人之身投靠武田家！”幸隆無比正式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