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杳無了痕
每次回去時,西平總會給楊二牛一張百元大鈔,算是給他的酬勞。因西平出手大方,楊二牛的家人更是叮囑他要聽西平的話。別看二牛平時傻乎乎的,心里也知道誰對他好,誰不會害他,果然對西平言聽計從。
西平也喜歡跟他在一起,讓他騎著三輪車載著自己到處跑。
金紅提出要西平到市里打結(jié)婚證書,西平知道她的心思,無非是要得到自己的財產(chǎn),想著自己一個快死的人,留著也沒什么用,給她也沒有什么不可以的。想著這些年跟她幾分幾合,現(xiàn)在打結(jié)婚證,算不算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呢。
兩人到市里做了登記,看到金紅長長松了一口氣,西平揶揄笑道,現(xiàn)在終于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吧。
被西平看穿心思,金紅有些難為情,嬌嗔說,我這也是為我們的女兒著想,免得便宜了你那些哥哥姐姐。
回去之后,金紅不再關(guān)注西平的行蹤。以前總擔(dān)心二牛傻乎乎的騎摩托會出事,現(xiàn)在也不過問了。自己買了一輛迷你版寶馬,經(jīng)常市里鄉(xiāng)里兩頭跑。
西平到艾家村請人把房子收拾了一番,有時懶得跑來跑去,干脆在家里睡,二牛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也跟著在這里睡。反正他是認(rèn)定了,西平在哪里,他也跟著在哪里。
東萍和東平兩人,得知西平病情沉重,起初故意裝作不知道,也沒有一個電話問候,免得問了自找麻煩,說不定還要開口問自己借錢治病,到時反而不好拒絕。
東萍在一個臺商家里做家務(wù),照顧臺灣佬和他女兒的一日三餐,后來連臺灣佬的生理需要也一并照顧了。臺灣佬便不斷給她加工資,又把東萍的兒子安排他在公司上班,東萍更是死心塌地對臺灣佬好,反而對自己病重的親弟弟不管不問。
后來有次遇到水仙,知道西平有幾千萬的股票,在江口中心區(qū)還有房,便不淡定了,打電話跟西平噓寒問暖,得知西平跟別的女人不久前打了結(jié)婚證,心里大急,向臺灣佬請了假,帶著兒女一起回家看西平,看到西平骨瘦如柴,眼神渾濁,眼看就要不行,更是不忿,埋怨西平太糊涂,都病成這樣,還跟別的女人結(jié)婚,這不明擺著要圖你的財產(chǎn)嗎?!
金紅本來打算跟東萍有話好好說的,見她說的這么難聽,也反唇相譏,說以前西平回家養(yǎng)傷,作為姐姐的,沒有幫過弟弟一分一毫,反而把病重的弟弟趕出家門,平時也不打個照章,對弟弟不管不問,現(xiàn)在知道弟弟有錢了,便想回來圖謀財產(chǎn),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東萍怒道,再怎么說,我也是西平的姐姐,有血緣關(guān)系,你又是個什么東西,不就是兩腿夾了塊蚌殼肉,出來賣的嗎,暗里不知得了多少好處,現(xiàn)在還想吃獨食,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金紅說,要說血緣,你再親還能親得過我和西平的女兒嗎?就算不跟我結(jié)婚,西平的財產(chǎn)也會留給女兒,哪輪得到你來揀現(xiàn)成的。
西平被她們吵得頭昏,厲聲叫道,吵什么吵,我還沒死呢,等我死了再爭也不遲吧!
東萍感覺自己一個人不是金紅的對手,又打電話把東平叫回來。東平此時在榕城,找了一個二婚,二婚身邊有個女兒。接了東萍的電話,也急匆匆趕回老家。
自己辛苦這么多年才攢了十多萬塊錢,還得益于最近一兩年通貨膨脹工資起泡沫才有這么多,如今聽說西平有幾千萬的財產(chǎn),哪有不動心的,至于弟弟身體如何他是全不關(guān)心的,兩人本來矛盾就深,平時沒有往來,如果不是為了錢,他才懶得回來。他甚至已經(jīng)聽從了二婚頭的建議,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到女人所在的省城買房,下半輩子做個城里人。
東平回家之前,先到前妻那里把女兒帶上,怎么說女兒也是老艾家的血脈,就算西平對自己極為不滿,總要顧念侄女的將來吧。
這是現(xiàn)在,放在過去封建時代,兄弟死了沒有兒子,自己這個大哥是可以直接掌管兄弟財產(chǎn)的。
西平本想安安靜靜過完最后一段日子,沒想到自己還沒死,爭奪遺產(chǎn)的戰(zhàn)爭便打響,整天沒個安寧,后來聽從金紅的勸,又住回楊家村,東萍和東平不敢去楊家村鬧,便在艾家村大放厥詞,說那個賣X的如果想吃獨食,她是不會罷休的,又罵西平糊涂,即使跟我們再有矛盾,也是親姐親哥,有血緣關(guān)系。把錢給了那個婊子,等你死后,還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個野男人呢。
倆姐弟因為還要回去上班,不能留在老家打持久戰(zhàn),一起到市里問詢了關(guān)于遺產(chǎn)的法律問題,得知他們有權(quán)繼承西平的婚前財產(chǎn),不由喜出望外,商量好先回去上班,等西平走后再回來爭奪財產(chǎn)也不遲,反正二千多萬股票還有一年多才能解禁,江口的房子就算賣了也可以找到依據(jù),不怕那個女人耍什么詭計。
等兩人去了外地,西平才又回到艾家村。小軍聽了老家的事,特地請假回來看了一次西平,勸西平放寬心。小軍還在酒店做隊長,西平離開后,后勤主管這個職位又空著,本來這個崗位就是個虛位,以前由老板的司機(jī)兼任著,也沒拿主管的工資,只為曹司機(jī)有個名目可以吃經(jīng)理餐而已。
西平很珍惜小軍這個朋友,本想給小軍幾十萬的,想想又算了。小軍現(xiàn)在夫妻過著滿足的生活,老家也建了新房,孩子也十幾歲了,雖然家里不是很富裕,起碼過得和和睦睦,說不定自己給了錢,反而會破壞這份和睦,那豈不違背了自己初衷。
這天,西平吃過午飯,便在樓上看電視,迷迷糊糊就睡著了。沒過多久,母親從外面進(jìn)來,跟西平說,她要走了。
西平問母親要去哪里?
母親說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以后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西平淚流滿面,悲傷地說,我還有以后嗎?
母親笑著跟他揮著手,轉(zhuǎn)身走了。西平不舍,跟著出了門,看著母親踩著臺階一步一步下了樓然后就突然不見了。
西平醒來時,淚水打濕了一大片沙發(fā)套,想起夢里母親笑得那么慈祥和舒心,難道知道自己快要跟她在九泉之下再會而高興嗎?
西平惆悵不已,迷迷糊糊又睡著了。在夢里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叫自己,有如天外之音。西平此時竟然身輕如燕,向聲音的方向飛去,一路上只見煙波縹緲,重巒疊翠,有如仙境,到一山澗處看到妙真人正手持柄塵坐在青石上閉目打坐,似乎在收集天地之精華。
等西平靠近,妙真人才睜開眼,笑道,師弟,你終于來了。
西平指著自己疑惑問道,我是你師弟?
妙真人手捋胡須頷首笑道,正是。你前世道號為拙,師父命我倆結(jié)伴游歷塵世,參悟真知。后來經(jīng)過一處農(nóng)舍,有一個婦人剛死了丈夫,家里還有年幼的兒子,孤兒寡母哭的昏天黑地,你心生憐憫,便棄道從農(nóng),做了婦人的男人,幫著女人把孩子養(yǎng)大。跟婦人做了五年夫妻,以種種理由沒跟婦人同過一次房。后來孩子長大成人,你便飄然而去。
婦人轉(zhuǎn)世為人,今世無名無分跟你好了五年,也是前生注定的孽緣。既然前世孽緣已了,還不速回龍虎山清風(fēng)觀!
最后一句有如當(dāng)頭棒喝,西平立刻從夢里醒來,想起夢中情景,似夢還真。
又過了些日子,西平跟金紅說,自己要到龍虎山尋找妙真人。金紅隨便挽留了幾句,見西平執(zhí)意要去,便沒有再勸。
西平走后,起初金紅還會打電話問候,后來逐漸少聯(lián)系,再后來,打電話便關(guān)機(jī),最后成了空號。
東萍知道西平半年多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聯(lián)合東平回來爭奪西平的財產(chǎn),以繼承兄弟婚前財產(chǎn)為依據(jù),提起訴訟,因沒有西平死亡報告,被法院駁回。
第三年,沃爾股票又迎來十股送五股分五股,在股票解禁前來的一波牛市行情,每股竟?jié)q到四十多塊,總共賣了五千多萬。
為了平息東萍和東平的不依不饒,每人送了一套大朗的房子。這兩年,全國的房地產(chǎn)普遍漲得快,大朗的房子每平米早已上萬。倆姐弟一再要鬧,無非是要得到利益,見金紅愿意拿出上百萬的房子平息事態(tài),便不敢再鬧,擔(dān)心鬧了連房子也沒了。
金紅在西平離開沒多久,又去醫(yī)院上了環(huán),又開始享受各種男人帶給她的歡快。
至于西平有沒有死,回不回來,她一點都不關(guān)心了。
人活著總要學(xué)會淡忘,既然已經(jīng)是過去式,何不翻過這頁再享受接下來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