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孝子孝女

　　天晴朗，那花兒朵朵綻放。

　　聞花香，我想起幼年時光。

　　我的家，那甜蜜好似蜂糖。

　　幸福呀，小妹妹來一起唱。

　　……

　　王大力搖著撥浪鼓，哼著歌曲，行走在平陽城的街頭巷尾。

　　不出一個小時的功夫，賣了一些鍋碗瓢盆之類的物件。

　　這些都是尋常的物品，并非五方雜貨鋪出品，也就掙了十多個銅板。

　　作為一個貨郎擔(dān)，也得賣點(diǎn)正常的貨物不是。

　　如今正值酷暑，炎炎夏日之下，大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王大力搖著撥浪鼓，走過街巷，來到城西柳條河邊。

　　河邊楊柳依依，綠樹成蔭。

　　王大力放下扁擔(dān)，歇息一會，喝了幾口冰涼的茶水，繼續(xù)趕路。

　　柳條河的巷子深處。

　　一戶人家門口立著長幡，掛著喪紙，全家上下一片雪白，

　　孝子孝女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昏天黑地，有的哭到情到深處，趁人不注意，暈厥過去。

　　棺材頭那兒點(diǎn)著一盞長明燈，火苗微弱，一閃一閃，似乎隨時都能熄滅。

　　直到燈里的煤油一滴不剩，才有一個大孝子不情不愿的往燈里添了一勺煤油。

　　那邊，暈過去的孝子被人抬進(jìn)了偏房。

　　剛進(jìn)入偏房，人就醒了，有說有笑的磕著瓜子，似乎躺在棺材里的不是他的老爹，而是一頭死狗一樣。

　　人死為大。

　　入殮，拜祭，焚香磕頭，就該出殯下葬了。

　　這個年頭有個說法，人的尸體放久了不入土，會招來邪祟。

　　躺在棺材里頭的老人已經(jīng)死了三天，都快臭了。

　　家里孝子孝女的香都燒了好幾茬，喪事辦的也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可就是不給老爺子下葬。

　　為什么呢。

　　坊間傳聞。

　　老人死后，留下了幾十兩銀錢的遺產(chǎn)。

　　孝子孝女都想分一杯羹，可家里都翻遍了，一個銅板都沒找到。

　　孝子孝女就去訛自己的親娘，說見不著錢，就不給爹下葬。

　　你說這事給鬧得。

　　自家的爹下不了葬，喪事辦的再風(fēng)光，又有個屁用。

　　最后丟臉的還是你這幾個大孝子大孝女。

　　往后日子，街里街坊走著，也不怕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戳脊梁骨。

　　可大孝子大孝女臉皮厚呀，人家不怕丟臉，只要銀錢。

　　面子一文不值，錢那就是命。

　　見不著錢，死在棺材里的就是一只老狗。

　　他們這費(fèi)勁巴拉的操辦后事，圖的什么。

　　想要下葬，得先拿錢。

　　老頭子是萬萬沒想到，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幾個孩子，到死了，還在變著法子想從自己身上扣點(diǎn)。

　　還以銀錢為借口，讓自己爆尸三天，死后都不得安生。

　　他要是能活過來，非得抽自己這幾個孝子孝女的大嘴巴子。

　　李老頭家的喪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王大力自然也聽過。

　　當(dāng)他來到滿堂掛白的李老頭家時，一個大孝子，頭帶白色孝帽，身穿白色孝服，右臂纏著一塊黑色布條。

　　在那哀嚎著哭喪歌。

　　老父猶如一只蠶，一生勤奮又節(jié)儉，為兒為女吃盡了苦，才積得這份薄家產(chǎn)。

　　只說你長壽享清福，誰知你早早離人間。兒子我今天肝腸斷，只能為你多燒紙錢。

　　……

　　唱的是驚天地，泣鬼神。

　　情真意切，感天動地。

　　要不是棺材里頭大孝子的老父親的尸體都快長出蛆來，王大力都要差點(diǎn)相信了。

　　王大力走到李老頭家門口的時候，大孝子正賣力表演著呢，看到是王大力這個窮苦的小小貨郎擔(dān)，人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王大力二話不說，掏出一塊包著銅錢的白布，扔在大孝子旁邊的桌子上。

　　哐啷一聲。

　　份量不輕。

　　大孝子如那受驚的野貓一樣，抓起白布，也不嫌丟人，當(dāng)著人家面就給打開了。

　　白布里頭，整整一百個銅板，王大力隨的份子錢。

　　大孝子頓時破泣為笑，彎著腰，畢恭畢敬把王大力迎進(jìn)后院，那前倨后恭的勁，跟王大力才是他親爹一樣。

　　見錢眼開，有奶便是娘。

　　王大力扛著扁擔(dān)走進(jìn)后院，后院里頭，一股難聞的生石灰味。

　　他來到棺材前，給李老頭敬上三柱香。

　　王大力和這李老頭倒是有幾分交情，但這份交情還得算到老貨郎擔(dān)頭上。

　　死去的李老頭曾經(jīng)是個木匠手藝人，老貨郎擔(dān)在世的時候，會從李老頭這進(jìn)一些好玩的木匠小玩意，走街串巷售賣。

　　王大力跟著老貨郎擔(dān)來過不少次李老頭家。

　　只是自從老貨郎擔(dān)死后，王大力就很少來李老頭家了。

　　李老頭年紀(jì)大了，干不動了。木匠活也就放下了。

　　敬完香，王大力打眼往棺材里一看。

　　李老頭的遺體安詳如初，只是周圍鋪著厚厚的石灰用來防腐，整個人跟塊白布一樣，從頭白的腳。

　　好一家子孝子孝女。

　　王大力白了一眼幾個哭的鼻子一把，眼淚一把的大孝子，大孝女。

　　往那里屋走去。

　　李老太太正在屋里抹著眼淚呢。

　　自家老頭子的喪事讓這幾個孝子孝女一鬧，她是三天三夜都沒怎么睡覺，眼睛紅腫的不行。

　　王大力看著李老太太這副模樣，感覺怪心疼的。

　　老太太繼續(xù)這樣，指不定什么時候兩腿一蹬，陪自家老頭子去了。

　　不過，看到自己孝子孝女這副表現(xiàn)，王大力覺得老太太可能也不敢死。

　　老太太身子骨還可以，不然也熬不到現(xiàn)在。

　　看到王大力后，拉著王大力的手，就在那哭訴起來。

　　李老頭做了這么多年木匠活，確實積攢過不少銀錢。

　　可這些年來，幾個子女沒事就往家跑，每次都哄的老頭子很開心，然后如愿以償?shù)挠瀻讉€錢去。

　　老大家翻修豬圈沒錢，來李老頭這要。

　　老二家孩子病了，來問李老頭要診費(fèi)。

　　……

　　老五家媳婦懷孕，害口了，想吃羊肉，也來問李老頭要。

　　這么些年來，你拿一點(diǎn)，我要一些，三拿五要之下，李老頭哪還能剩幾個錢。

　　別看李老頭家的喪事辦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那五個孝子孝女可是一分錢都沒出。

　　花的都是李老頭留下來的棺材本。

　　至于親朋好友隨的份子錢，也都讓五個孝子孝女給瓜分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五個孝子孝女因為分配份子錢的事，在自家老爹的棺材旁邊吵得都快把房梁掀了。

　　要不是老頭子還躺在棺材里頭，估計都能打起來。

　　李老太太哭訴完，止不住搖頭，眼淚嘩嘩往下掉。

　　她是真沒錢了，老頭子走后，她都不知道靠什么活著。

　　也不知道自己百年之后，這些孝子孝女會如何對待自己。

　　她是一點(diǎn)油水都榨不出來了。

　　別到時候草席一裹，扔亂葬崗，這輩子就這么窩窩囊囊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