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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軼事

第八十四章 狂印假鈔互擾經濟 濫殺行員打金融戰(zhàn)

浦江軼事 周子元 4843 2021-08-31 14:07:26

  周天瑞晚飯后與家人坐在湖邊的遮陽傘下,品茶聊天。朱寶根說:“現(xiàn)在市場生意機會是很多,但銷出去貨物,收進來的錢占二三成都是假幣?,F(xiàn)在我也沒辦法,只能睜只眼閉只眼,把假幣要當真幣流轉出去,要不然我們的虧空就大了。”

  周天瑞扭頭問周樂毅有什么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周樂毅微微地搖著頭,說:“這個事情沒法解決的。銀行里也開會商議多次,也都是議而不決毫無辦法。”

  “那又是啥原因呢?”周祖康問道:

  “因為南京汪偽政府和重慶國民政府用的一樣的油墨、一樣的紙張、同樣的雕版,實際上印刷的同一版本鈔票,所以很分難辯的。前些日子,行長召集我們甄別真假法幣和中儲券,就沒有人能分辨出來的。行長問我,能否找到什么細微的不同點?我說只有從使用時間上來分辨了。汪偽印制的法幣比較新,而在重慶政府印制的法幣都是用了幾年的,邊角毛糙或有卷折的痕跡。果然,軍統(tǒng)們就用這種方法抓了一批漢奸和做假幣投機生意的奸商,他們使用都是成捆嶄新的法幣。他們吃了幾次虧,也就吸取了教訓,把嶄新的法幣埋在土里一段時間,再挖出來噴點醬油汁或者醋水,再投放到市場中流轉。經過處理的假幣,就連神仙都難以甄別了?!敝軜芬阏f。

  “重慶政府也可以大量印制假幣,掏空南京政府的財政!”周祖康憤懣地說。

  “那是必然的!重慶政府對汪偽政權實施了反擊。軍統(tǒng)在美國人的幫助下,軍統(tǒng)通過腳踏兩只船的周佛海拿到了中儲券的雕版,就在重慶的山洞里大量地印刷中儲券和日本的貨幣?,F(xiàn)在淪陷區(qū)流通的中儲券,每十張里面最少有兩張是重慶印制的假幣。政府同樣也派軍統(tǒng)樣也到淪陷區(qū)去買黃金和各類物資。雙方互相拆臺,爭奪資源。如今更麻煩的是軍統(tǒng)要通過對中儲銀行的職員進行殺戮,來制止中儲券在市場中流通。同樣,七十六號采取報復行動也在殺戮四大行的職員。這樣下去,就沒個好結果了?!?p>  “你得十分地小心謹慎,不要當了替罪羊?!敝芴烊痍P切地說。

  南京政府通過實業(yè)部和經濟部名義發(fā)布政令,強迫華商們把中儲券作為結算貨幣。華商們則反擊道:物料采購和銷貨點都在外地,那里都只認法幣不認中儲券,而且,兩種貨幣的幣值相差太遠實在難以兌換,如何能進行交易呢?其實,商家們私下里都以銀元來計價結算的。雙方做了生意并不即刻付款,而是先開個票、記個帳,每個月底結一次帳,以銀行法幣的票匯來結賬,從而,避開了中儲券的糾纏。

  南京汪記政府的經濟部長周佛海,要求袁卿宸通過商統(tǒng)會向華商們吹風,宣講南京政府的政令。袁卿宸當過原總商會的副會長,在工商界多少有些殘余的人氣,他出面召集會議多數(shù)大佬們還是會參加的。

  周天瑞帶著兒子周樂毅應邀參加會議。父子倆走進會議室,只見席懋公、徐新柳等著名的銀行家和實業(yè)界的大佬們也都參會了。他便帶著周樂毅與主要的幾位大佬見個面,混個臉熟。再說,今天講的金融方面的事情,得讓兒子來聽聽,也好給自己把個關。

  袁卿宸主持會議發(fā)言道:“各位都清楚,現(xiàn)今市場上多種真假貨幣都在流通。這對政府的經濟繁榮造成極大的阻力。軍方命令,務必限期清理幣制打擊假幣,結束幣制混亂的局面。為此,南京國民政府發(fā)出了政令,對使用假幣擾亂經濟者,給予從重打擊?!?p>  話音未落,席懋公便不客氣地搶過話頭,說:“南京政府發(fā)行中儲券來取代法幣等流通貨幣;看似是整頓社會經濟秩序,以利于貨幣的統(tǒng)一;然而,這種紙幣同日本的軍票的性質是一樣的,都是為了籌集軍費和流動資金。濫發(fā)這種紙幣,只會使通貨膨脹加速,使百姓的生活費用成倍上漲。因此,銀行和錢業(yè)兩大行業(yè)公會都拒絕與中央儲備銀行發(fā)生往來業(yè)務。企業(yè)和商戶,以及百姓們也都拒絕使用中儲券。至于說什么對使用假幣者從重打擊之類的蠢話,未免太輕狂、太愚昧!老百姓和商家都無法辨認真假貨幣,我想在座者也未必能夠辨別真假貨幣。因此,政府應當從重打擊制造和流通假幣的罪魁禍首,而不是以武力來威脅恐嚇平民百姓!”

  “懋公老前輩說的是大實話!我這里有幾張中儲券,誰能分得清真假,我便送他十根大黃魚!”說著,方鶴松從衣兜里拿出一疊紙幣分發(fā)給鄰座的幾位老板,讓他們來辨認。老板們搖搖頭表示無法辨認。方鶴松又拿給周樂毅來辨認,說:“你是金融專家,總該能分辨真假的吧?”

  周樂毅接過錢幣反復查看,根本就無法分辨,說:“這些錢幣的圖案雕版、顏料和紙張都是一樣的,我相信,就是印刷者自己也無法辨認的?!?p>  “大家看么,金融界的專業(yè)人士都無法分辨呢,你叫老百姓如何分辨呢?”方鶴松放大聲地說道。

  “為什么會這樣呢?”袁卿宸氣惱地明知故問。

  周樂毅款款說來:“日軍攻占緬甸后,繳獲了大量法幣的半成品、印鈔機、法幣編碼暗賬底冊等資料,從而獲得了印制法幣的全部秘密。日軍派出漢奸在國統(tǒng)區(qū)以假幣收購土特產、山貨、藥材、土布等物資,使國統(tǒng)區(qū)經濟蒙受巨大的損失。同時,軍統(tǒng)也派員在淪陷區(qū)用假幣大量購買各類物資。據(jù)我所知,中儲券每一千元中,至少有一元是重慶印刷的。”

  席懋公接過話頭,說:“現(xiàn)在,中儲券的大量發(fā)行,加上假幣大量流入,造成了通貨膨脹爆發(fā),物價成倍地上漲。自日軍進占上海以來,工人生活消費指數(shù)三年之間上升了四點七倍,而工資卻增長卻不足一倍;如此以往,工人、平民百姓何以為生呢?如果,資方若把工資增加四倍,那就是自尋死路!”

  榮敬齋接過話頭,說:“不客氣地說,當今南京政府的政策招招都是致命的。首先是幣制混亂使得商品難以流通,賣出產品收到的貨款倒有二三成是假幣。也就是說,廠商用真金白銀買來原材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生產出來的產品,只能收回七八成的貨款,廠商還得挖自家的腰包再去買進原材料維持生產,這種賠本生意能維持多久呢!”

  “眼門前最要命的還是統(tǒng)購統(tǒng)銷政策,成了絞殺華商公司的絞索。官府規(guī)定:生產的棉紗和棉布由政府統(tǒng)一收購不能私下交易,這里的花樣經多了去了。首先是收購的價格低于市場價格,其次是付款成了長期無息貸款,廠商要等半年、甚至要二至三年才能收回全額貨款。物價在不停地漲,幾年后收回的錢,還能不能夠原材料的本錢,那是明擺著的賬目!眾多的中小公司因無法承擔巨大的經濟壓力而相繼破產。那些底子較厚的工廠,也因上下游供應商和客戶的消失,而無法正常生產經營。這都成了連環(huán)套了,實業(yè)界的前景堪憂,難以為繼呢!”周天瑞憤慨地說。

  “上海灘的棉紡業(yè)已是一片狼藉,開工生產就虧損,關廠歇業(yè)還能活下去。你要想歇業(yè)卻與性命攸關。南京政府抓了個關門歇業(yè)的老板,按了個擾亂經濟罪,弄到了憲兵隊里沒幾個時辰就打死在牢里了,工廠歸了軍方。”粵系紗廠老板郭順說。

  “什么統(tǒng)購統(tǒng)銷,分明是統(tǒng)統(tǒng)報銷么!”朱寶根憤慨地說。

  “日本的戰(zhàn)時經濟政策就是以被占領國的資源來支撐本國的經濟,其金屬及其制品的六成以上出自東北,所用的煤炭全都來自撫順,日本兵穿的衣物所用棉花九成以上來自中國;甚至日本的艦隊多是用中國的鋼鐵建造的;政府發(fā)行的中儲券,就是給日軍購買物資使用的。這還不算被運到日本去的三萬余件罕世稀缺的珍貴文物?!迸司拌ふf。

  “你咋能曉得那么清楚么?想必又是舅姥爺告知于你的!”郭順說。

  “那是!潘老板的舅姥爺,上海灘的工商界誰人不知,無人不曉呢!”

  同仁們打個哈哈調侃潘景瑜,頓時緩解了會議緊張的氣氛。

  “南京政府考慮要控制中國經濟,就必須把四大銀行趕出上海,法幣就不再成為國家的主要流通貨幣,外匯市場也將被南京政府所控制。而且,東南數(shù)省也將被成為南京政府的主要稅源地。重慶政府的經濟會因失去上海這個金融集散地而分崩離析。因此,南京政府決定采取釜底抽薪的手法,把四大銀行趕出上海去?!痹溴氛f。

  “呵呵,呵呵。老蔣豈能看不清南京政府的真實意圖呢,馬上就會啟用潛伏在上海的軍統(tǒng)人員,對中央儲備銀行職員實施恐嚇手段,力阻中儲券的發(fā)行。”

  “各位今天不是來談山海經的。說了半天,也沒有什么結果。我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置呢,就先告辭了?!毕f著站起身來。

  “懋公且慢。南京政府有公告:隨后百姓納稅、匯兌及公私往來,一律行使用中儲券。如有意存破壞、拒絕收受等情事,一經發(fā)現(xiàn),定當依法懲處,不稍寬待?!?p>  “哦,我曉得了。那就是要以武力強行推動中儲券的流通,不然的話就要殺人了!”席懋公說著,就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華商們對袁卿宸冷眼以對,紛紛起身離去。周天瑞當即以身體有恙需靜養(yǎng)為借口,提出辭去了商統(tǒng)會的會董和機器行會理事長的虛職。袁卿宸虛情假意地挽留一番,見周天瑞去意已決,便順水推舟地讓聞瀾庭接任機器行業(yè)會的理事長。

  周天瑞下令恒昌公司拒收軍票、中儲券及雜七雜八的貨幣,只收四大銀行的票匯和法幣。上海灘的華商們也達成了共識,都拒收中儲券,只收法幣。法不治眾,南京政府也不能把實業(yè)家們都抓去坐牢。南京政府的官員們見軟的手段達不到目的,就采用了強硬的手段。周佛海指使李士群攜七十六號行動大隊的人馬,帶著大量的中儲券來到四大銀行的營業(yè)廳,用手槍頂著銀行職員們的頭,強迫他們按中儲行規(guī)定的匯率:以中儲券五十元兌換法幣一百元。李士群的這一招術使得銀行的職員無法抵抗,唯有順從一條路可走。李士群以同樣的方法到大的商鋪、公司、交易場所去逼著人們用中儲券結算付賬。商戶們無法與槍彈相抗爭,只得使用中儲券來結算貨款。

  李士群把七十六號的人馬都派出去,并雇傭了一批流氓、無賴沿著繁華的馬路街道,以武力脅迫商戶用中儲券結算貨款。這才使得中儲券逐步流通于市,法幣的地位則岌岌可危。

  重慶政府為了保持淪陷區(qū)法幣的地位,打擊中儲券的流通,便利用留在上海租界的金融實力予以抗衡;同時,又利用潛伏在上海租界內的軍統(tǒng)人員襲擊中儲行上海分行,暗殺中儲行工作人員。上海金融界由此陷入互相血腥仇殺的局面。

  軍統(tǒng)在多家營業(yè)所槍殺中儲銀行的職員。七十六號遂虐殺四行職員數(shù)十人,傷百余人,炸毀兩家銀行寫字間。農民銀行職工宿舍被襲擊,九人被殺。四大銀行員工人人自危,職員紛紛辭職。軍統(tǒng)人員為了報復,到上海大華醫(yī)院闖進病房,把中儲行上海分行受傷的會計科副主任張永綱用斧頭劈死。

  李士群當晚即派特工再次闖入中行員工宿舍,把一些職員抓走。李士群決定從捕來的人當中挑出三名姓張的就地槍決,所謂以一抵三。李士群又命特工做了兩顆定時炸彈,一顆送進中央銀行的辦公室;另一顆則由特工扮作郵差投遞郵包,把炸彈送到了白克路的營業(yè)廳,兩顆炸彈先后爆炸,炸死了幾十名銀行的職員和儲戶。

  周樂毅坐在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的寫字間里處理著業(yè)務,突然,只聽樓下的營業(yè)廳里傳來一聲巨響。一顆手雷扔進了營業(yè)大廳,當場炸死七人。隨后,七十六號的吳金寶帶著一幫人沖進來,把銀行的一百二十余名職員全部抓走。周樂毅也被抓到了浦東的集中營。

  周天瑞帶金條去找周佛海,請求他設法營救周樂毅。周佛海說:“我只能做到關照七十六號的人,保全貴公子的性命;人暫時還不能放,不管誰求情都不放任何人。”

  “我兒子只不過是個做具體事情的行員而已,犯得著抓他嗎?”

  “這好比兩軍交戰(zhàn),總有被誤傷的平民百姓?!?p>  周天瑞心里十分清楚,他就是幕后的策劃者。七十六號的那幫殺手,都是聽命于他的小啰啰而已?!翱傊?,請求你務必要保全我兒子的性命。”

  “你無需再言了,我心中有數(shù)的。貴公子是美國留學回來的金融界青年才俊,我豈能枉殺才俊呢!但你須忍耐數(shù)日,待我與重慶方面談妥了條件,自然就會放了全部被抓的人。”

  “唉,那就千萬拜托了,定當重謝呢!”

  說著,他把一盒金條放在了桌面,便起身告辭了。周佛海假意地欲阻止,說:“你這是干什么呢。”

  “唉,幾根雪茄而已。多有打擾了?!?p>  周佛海早已心知肚明,你會拿幾根雪茄來救兒子的命么?笑話了。他殷勤地把周天瑞送出了大門。

  周天瑞只能在家靜候。

  這場毫無意義的血腥殺戮對雙方來說毫無益處。軍統(tǒng)請杜鏞之出面與周佛海調停,雙方立即停止殺戮銀行職員的行為。重慶方面宣布不再搞暗殺,雙方和平解決金融問題。七十六號也有同樣感受,這樣的殺戮沒有終結期。他們把所有抓的人都放了,同時,與軍統(tǒng)達成了默契,不再殺戮銀行職員。

  此后,上海的市面上就形成了法幣和中儲券同時流通的局面。中國銀行總行發(fā)來通令:中國銀行的職員退出上海去重慶工作,于是,周樂毅打點行李坐船經香港轉往重慶。

  華商們卻依然要面對日軍合作經營、統(tǒng)購統(tǒng)銷、日本拿摩溫監(jiān)管工廠惡劣環(huán)境,生死煎熬著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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