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人人授受不親
四哥名喚謝息涯,人如其名,做事情能慢到天涯海角。
謝棠梨明明是拽著四舅跑的,到了地方,爹還倒在地上。
“四舅?”
回頭一看,拽著的人卻不見了。
大人靠不住。
謝棠梨胡亂抹了一把眼淚,擼起袖子,拖著老爹的胳膊,要努力把他放平。
幸好阿娘進(jìn)須彌境之前,又給他傳了一回靈力。
謝棠梨渾身都在用力,小胳膊上都繃出了細(xì)細(xì)的青筋,總算把他爹從地上挪到了廊下。
“哎?你這孩子急什么,來,讓我看看你爹...”
謝息涯慢騰騰走到葉狗蛋面前,先探指試了試呼吸,又摸了脈搏,聽了心跳,還撐開眼皮子看了看。
謝棠梨著急,紅著眼眶,扒拉他胳膊:“舅,怎么樣!”
“還能救得活嗎?”
“要不要先把元神收起來?”
“舅!你說話啊!”
......
謝息涯查完情況,站起身來,走進(jìn)屋里,先去端水給自己洗了洗手,仔細(xì)擦干凈后,又從懷里找出帕子,將自己眼睛蒙上。
謝棠梨坐在木地板上,握著他爹的手,手太冰涼了,謝棠梨用自己的手心給他捂著,想要暖一暖。
可惜他自己本就是個器靈,也是沒有體溫的,四只握在一起的手一個賽一個冰涼。
看謝息涯還在瞎搗鼓,謝棠梨又是想哭又是難過,還要在心里想自己該怎么辦。
足足過去一刻鐘,謝息涯折騰好了,走出來。
謝棠梨可憐兮兮地看著爹,淚泡眼眨巴眨巴,哭得好不傷心。
謝息涯奇怪,把他抱起來放到一邊,“怎么還哭呢?”
“嗚舅?。∧阍趺催@么慢嗚嗚...我爹都冷透了嗚嗚嗚......”
謝息涯安慰孩子語速也是極慢,“他的靈力本來就是冰涼的啊。”
謝息涯覺得要給孩子講道理,才能讓他冷靜。
“我檢查過了,心跳確實(shí)已經(jīng)沒了,”
謝棠梨:“嗚哇?。。 ?p> 他雖然不是人,但他知道人冷透了,心跳不動了,這就是死了。
謝息涯又說:“你看你爹沒有呼吸,瞳孔也沒動靜兒,我還把了脈...”
孩子從他懷里掙開,撲到他爹身上嚎哭。
謝息涯慢吞吞說下半句話:“脈還能動,就是跳的慢?!?p> “我有辦法,有的救?!?p> 謝棠梨小腦袋都要炸了。
“那你快救??!”
這都快半個時辰了,你還什么都沒干!
謝息涯在給自己挽袖子,一層層仔細(xì)地挽,弄完了摸摸,覺得右邊比左邊高了半寸,不對稱,他又拆開來重新再弄一遍。
謝棠梨:“......”
孩子心智還不太成熟,卻已經(jīng)懂了大人有時候急得想殺人又不能動手的痛苦。
謝息涯解開葉狗蛋的衣袍,將雙手平放在葉狗蛋上空,淡綠色的光芒自他手心暈開,緩慢地將葉狗蛋整個人籠罩起來。
他動作雖然慢到令人發(fā)指,但效果倒是立竿見影。
“行了,放這里曬曬,一會兒就能醒?!?p> 葉狗蛋臉上的寒霜褪去,謝棠梨趴在他胸口,聽見了由遲鈍到平緩的心跳聲,爹又活了。
“呼——”
謝棠梨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謝息涯回屋找了條毯子,給葉狗蛋蓋上,這才解開眼睛上的束縛。
謝棠梨問他:“舅,你為什么都不著急?”
謝息涯擺手,“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真要有大問題,急了也沒用。”
“那你為什么要蒙眼睛?”
他古里古怪的舅說:“男男授受不親,狗蛋是我妹夫,我脫他衣服要避嫌。”
謝棠梨:“...你開心就好?!?p> 他腦子發(fā)育慢,但又不傻。
男女才需要在意這個,比如他自己,就從不愿意讓阿娘給洗澡。
“舅,你是話本上那種,將來要找男道侶的人嗎?”
謝息涯搖頭,“我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
他自我總結(jié):“我就是不喜歡人?!?p> 謝棠梨:“那你抱著我會不會不舒服?”
“這倒不會,你又不是人?!?p> 謝棠梨:“舅,那你怎么辦啊,你肯定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小小年紀(jì),剛剛擔(dān)心自己幼年喪父,還沒緩過來,又開始操心舅舅會注孤生。
謝棠梨好忙。
.
星墟,還在碑前,伴隨著胸口細(xì)微的疼痛,謝朝雨捂著眼睛,茫然醒來。
到處都在閃,沒風(fēng)沒活物...
對的,她自言自語,“還是在這兒”
“不然呢,你還指望一覺去往極樂?”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是嘲諷道。
謝朝雨:“......”
啊,忘了自己被奪舍了,現(xiàn)在識海里還住著個大危險。
但是這樣一個人割裂成兩個人的感覺太詭異,謝朝雨反射性想吐。
她自問:“你沒有自己的聲音嗎?或者你可不可以不說話?”
她的聲音又答:“你活膩了嗎,你在教我做事?”
謝朝雨:“雖然我反抗不了,但還是希望你能從我的識海里出來?!?p> 她的聲音嗤笑起來,發(fā)出“桀桀桀”的聲音。
“臭女人,不要以為我殺不了你!”
謝朝雨內(nèi)視,識海里那道人影正在大力掙扎,鎖鏈被他掙得劇烈抖動,發(fā)現(xiàn)謝朝雨的窺視,那人影四肢亂動,像是在威脅她。
謝朝雨看了一會兒,盡量平復(fù)心情,她平靜道:“你殺不了我了。”
她自己胸前的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但那人影胸口位置卻有一道火靈力造成的傷口。
也就是說,她若是受傷,身體可以自愈,但這個住在自己識海里的家伙卻也會跟著受傷,還沒辦法愈合。
謝朝雨忍不住笑起來,這個發(fā)現(xiàn)真叫人愉悅。
謝朝雨又道:“你奪舍是想要離開這里?”就像人影可以知道她的想法一樣,她也能感受到一點(diǎn)對方的想法。
人影態(tài)度很惡劣,“不然呢,還能是看上你干癟的身子了?”
謝朝雨心知力量懸殊,便好脾氣地講道理:“那你可以出來嗎,我會想辦法幫你離開”
她又自覺補(bǔ)充,“我們可以簽個平等契約?!?p> 人影又在嘲諷她:“呵”
契約?
用得著她說?
當(dāng)他沒試過嗎!
在她昏迷的時間里,他已經(jīng)試了很多次,無論是元神都要遵從于他的魂契,還是暫時的約束契,他一個都沒能成功!
“不能有契約的話,”謝朝雨頓了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
她篤定道:“你出不來了?!?p> 她哈哈笑起來,這就很喜劇了,“所以你是奪舍不成,還被困在我的識海里了?!?p> 這算什么,從碑里再到她身體里,換了個監(jiān)禁地點(diǎn)?
人影被她的奚落態(tài)度激怒,在她識海里大力掙扎起來,那些森白的鎖鏈鏗鏘作響,黑紅的霧從鎖鏈縫隙里延伸出來,成觸手狀,密密麻麻地刺向腳下的火海。
謝朝雨眉心劇痛。
人影也不好受。
謝朝雨聽到她自己虛弱但又邪肆地說:“兩敗俱傷總是有辦法的?!?p> 互相傷害,腦闊要炸,痛到顫抖,于是雙方暫時和解。
人影不再在她識海里興風(fēng)作浪,謝朝雨身上又被冷汗浸濕,她強(qiáng)自壓下心神,解下儲物袋,取出幾盤冒著熱氣的精美菜肴來。
識海里,沙啞的男聲咒罵道:“蠢貨,口腹之欲只會耽誤修行!”
既然現(xiàn)在只能一體,人影便看不上謝朝雨這么點(diǎn)拿不出手的修為。
謝朝雨不為所動,用靈液沖洗餐具后,夾起一塊鮮嫩的靈牛肉往嘴里塞。
“蠢女人,快吐掉!”
那肉靈力雜駁,怎可入口!
謝朝雨不為所動,瞇著眼睛嚼起來。
人影氣得在她識海里大叫。
他沙啞的嗓音像是淬了血,謝朝雨猜他可能還有很重的傷。
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自己...
那就更要多吃點(diǎn)。
謝朝雨又夾了一塊椒麻鴨,趕在被人破口大罵之前,搶先道:“你就說香不香吧?”
人影與她五感相通。
數(shù)萬年不曾感受到的美好滋味在舌尖炸開。
他不說話了。
神棍
不要問,問就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