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何方魔頭來此？

　　民間說起落燕山莊，總是要講“數(shù)不清的靈石礦脈”、“黑甲艦隊(duì)所向披靡”、“萬年積累，富庶一方”...

　　這是一種恢弘壯闊的豪橫大氣。

　　就連背靠山莊繁衍生息的上陵城，也建的四通八達(dá)、道路廣闊，街巷市集秩序井然，房屋也多是門楣高大，大門常開。

　　而四水城，卻是截然不同的風(fēng)格。

　　大湖環(huán)繞，江河匯聚，城內(nèi)除了交錯的河道，便是一座座建造風(fēng)格獨(dú)特的橋。

　　狗蛋頂著冬雪，在城外收了劍。

　　“客從哪里來喲，可要進(jìn)城？”

　　“仙女峰五百文，水云宮八百文，包船一兩，船資茶水都包...”

　　“吊腳樓客棧，朝陽上房，臨近水云宮，仙人住了都說好...”

　　“菱角蓮子豆沙包嘞”

　　......

　　城門口的河道上，擺滿了小船，這些船兩頭又尖又翹，烏篷上掛著橙紅的風(fēng)燈，船家除了吆喝喚客，還載著當(dāng)?shù)赝廉a(chǎn)叫賣。

　　離開上陵時(shí)，冬雪落滿肩頭，到了這里，只剩下冷絲絲的煙雨。

　　狗蛋隨意上了一艘小船。

　　“水云宮”

　　船家招呼道：“急不急嘞？”

　　“急?！?p>　　“好的嘞，水云宮一位，這就走起~”

　　葉無諱一身寒冰靈力，這點(diǎn)小雨帶來的冷意，于狗蛋并無所謂。

　　船家是位頭發(fā)花白的老漢，待他在烏篷下坐穩(wěn)，便端來炭火盆子，“年輕人也凍不得，老了風(fēng)濕悔不及...”

　　火盆上方穿著十來根鐵絲，織成了簡單的烤網(wǎng)，那網(wǎng)上擺著幾塊叫不出名字的吃食，正在滋滋冒著熱氣兒。

　　“客人嘗嘗，這是我們四水城味道最好的茶點(diǎn)，配這老黑茶最香！”

　　老漢手里撐起長篙，三兩下，便繞開了密密麻麻的小船們，待過了城門，水道漸寬，河面也有了富余。

　　“客人也是去水云宮觀光吧？”

　　老漢打開了話匣子，不等狗蛋接話，自己便也能說得很盡興。

　　“那里的仙人都很心善，從老朽爺爺輩起，水云宮門票便是一兩銀錢，百十年過去了，至今還是一兩一位...”

　　“嗯，很便宜”

　　“嗨，可不是嘛！這天底下，能叫咱們凡人百姓隨意進(jìn)出的仙門，這般氣量，也只有謝家了”

　　“謝家？水云宮掌事的不是姓王？”

　　他記得謝夫人便是這一代的水云宮掌門。

　　“客官有所不知，水云宮傳女不傳男，王謝兩家世代姻親，互相扶持，尤其是最近百年來，謝家出了一位行事作風(fēng)大膽的仙子，這位仙子心腸好，看不得城里凡人生活困苦，便做了不少大好事呢...”

　　老漢指著不遠(yuǎn)處的石橋道：“您瞧，以前大家伙各過各的，家家窮得叮當(dāng)響，飯都吃不飽了，誰還管河道里堵沒堵泥沙？還有那橋，老朽爺爺那一代人都是住在船上，爹娘打漁，生了兒子也是打漁過活，但那位仙子說，咱們這樣不行，孩子幼時(shí)是要念書的，天空那么大，可不能一輩子只看得見烏篷船頂...”

　　狗蛋倒了半杯熱茶，隔著氤氳的霧氣，問道：“后來呢？”

　　“這后來哇，仙子出銀錢，水云宮的仙人們也跟著幫忙，要在城里蓋房修橋，男女老少，無論干的是什么活，但凡出力，都能領(lǐng)到工錢”

　　“確實(shí)是好事?！?p>　　老漢笑容滿面，“正是這些橋，把咱們家家戶戶連了起來。大人有了活干，孩子也不能荒廢，仙子督促大家，最先修好的便是學(xué)校...”

　　“學(xué)校？是私塾或是官學(xué)？”

　　“像，也不像！咱們四水城的學(xué)校，仙子說要講究地方特色，私塾先生能教的，不過是識字明禮儀，這些還只是基礎(chǔ)，老朽幼時(shí)上學(xué)校，既有仙人們教些拳腳功夫，還有數(shù)算、傷病等等，就連這打漁種蓮藕，都有經(jīng)驗(yàn)足的老先生傳授...”

　　小船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熱鬧地方，人聲鼎沸，商販叫賣、孩童歡笑聲不絕于耳。

　　“您看，這便是那位仙子的雕像，咱們照著仙子本人的樣貌，用第一年載客賣土產(chǎn)的銀錢，集資建起來的，仙子風(fēng)姿秀麗，威風(fēng)赫赫，只是多年未見過了...”

　　老漢停下行船，躬身朝岸上深深鞠了一躬。

　　狗蛋朝人群簇?fù)淼膹V場上望去——

　　“......”

　　他知道為什么謝朝雨從未提過自己在四水城的生活經(jīng)歷了。

　　就這漆黑的曜石雕像...

　　身材雄壯異常，虎背熊腰、膀大腰圓；

　　面部線條可能是嚴(yán)格遵循了“天圓地方”的概念，額頭過于飽滿，仿佛壽星公，下巴又長又寬闊，嘴唇足有半米厚，鷹鉤鼻上，駝峰高高隆起；

　　觀其神情動作，也叫人不得不贊嘆。

　　雙眼大張，活像金剛怒目，又短又粗的一只胳膊遙遙指向天空，腳下還邁開了十來米寬的巨大步伐；

　　怎么看，這種一拳能打死黑熊的身軀都該屬于猛男；

　　偏偏，猛男之軀，外面套著湖藍(lán)色的衣裙，裙擺雕著玫紅的荷花，其中夾雜翠綠的荷葉...

　　“老朽幼時(shí)在學(xué)校見過仙子一面，一下子就認(rèn)了出來，簡直與這座雕像一模一樣，仙子音容笑貌，老朽至今難忘...”

　　老船夫回憶往昔，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

　　多么純潔質(zhì)樸的情感。

　　又是多么精湛又古樸的雕刻手藝。

　　偏偏大家都長了這么瞎的眼。

　　好辣，眼睛好辣，嘴都跟著辣到了。

　　狗蛋默默放下手里的茶點(diǎn)，方才覺得還不錯的黑茶也不好喝了。

　　老漢關(guān)心道：“客官不吃了嗎，可是不合胃口？”

　　狗蛋面無表情，搖頭。

　　“咦？客官帶了好酒？那正好，這茶干下酒也不錯哩！”

　　狗蛋：“......”

　　不了。

　　看過那“朝雨仙子”的雕像，他竟已經(jīng)想不起來，謝九到底長了什么樣子。

　　.

　　謝朝雨不在身邊，狗蛋日子過得甚是湊合，沒讓家里的孩子老人餓死，他自覺已經(jīng)很負(fù)責(zé)任了。

　　于是，當(dāng)他在水云宮門口，朝人家待客弟子說自己姓葉，來找謝朝雨時(shí)——

　　半大的小姑娘性子很活潑，進(jìn)去通報(bào)，就成了這個樣子：

　　“少爺！不得了啦，門外來了個叫花子，亂攀親戚，怎么攆都攆不走！”

　　王浮，謝朝雨小舅的獨(dú)子，平日打理水云宮事務(wù)，今日正是尋了一包好茶，拿來謝朝雨院里，說是要泡了給她聞聞味道，茶將將進(jìn)嘴，還沒體會到香味，便一口噴了出來。

　　王公子是水鄉(xiāng)富貴人家的少爺，做事十分講究，嘴里連道“失禮”，到屏風(fēng)后換了干凈衣裳這才又走出來。

　　“你方才說，有人冒充謝九的道侶？”

　　小姑娘氣鼓鼓，“那人蓬頭垢面，衣裳也不齊整，身上還有酒氣，多半是哪里的酒瘋子，想來咱們這兒訛錢呢！”

　　這樣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王公子處變不驚。

　　“這樣，天氣冷，給他五兩銀子，叫他回家去吧”

　　小姑娘取了銀錢，又朝門外跑去。

　　王浮轉(zhuǎn)身進(jìn)屋，那茶香氣四溢，味道傳出來，叫他喜歡得緊，給謝九多聞聞，說不定就能醒來了呢。

　　“你誰？！”

　　金貴的玲瓏瓷茶杯，被一只白骨手掌握著，那人自斟自飲，茶壺空了一半。

　　再看長相打扮，王浮驚叫，“邪魔外道，恕不接待！”

　　白骨外露，下頜舊傷未愈，眼窩黑青...這面貌，必是魔頭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