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flag君，真是久違了

　　謝朝雨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睜眼便是窗臺，桌案上，一床繡滿糖葫蘆的小被子下，藏著春風(fēng)十里和梨塤。

　　明月當(dāng)窗，霜白的月光翻過窗扇，劍穗跟著月光搖擺，遠(yuǎn)處是積雪，是“簌簌”私語的竹林，再遠(yuǎn)是銀波蕩漾的湖面、堆滿積雪的遠(yuǎn)山...

　　沒有轟得人頭昏腦漲的雷電，沒有邪惡腥臭砸在身上能震碎內(nèi)臟的爛肉...一切都寧靜而美好，是能讓她安心的微冷氛圍。

　　只除了一點，謝朝雨輕輕嘆息一聲，翻身轉(zhuǎn)向躺在自己身后的人——

　　“你真的不睡覺？”

　　狗蛋睜開雙眼，眼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懵懂茫然，還有幾分初醒時的水光，“怎么了，我剛醒”

　　他語帶疑惑，聲音暗啞低沉，表現(xiàn)的跟最近很多個夜半醒來的晚上一模一樣。

　　謝朝雨抬手扯扯他的眼皮子。

　　“你的黑眼圈出賣了你?！?p>　　當(dāng)她瞎啊。

　　謝朝雨醒來后，見他神色憔悴，以為他是太擔(dān)心自己，又太忙太累才會眼窩青黑，她身體恢復(fù)了，狗子應(yīng)該也能養(yǎng)回美貌。

　　誰知道，二十多天過去了，她自己都養(yǎng)出了三斤膘，這個每天跟著自己一起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卻一天比一天消瘦，狀態(tài)肉眼可見地變差。

　　狗蛋被她黑白分明的雙眼緊緊盯著，知道自己撒謊被拆穿，不敢吱聲，索性將她抱緊，閉上眼睛裝傻。

　　謝朝雨揪他耳朵，“你為什么不睡覺？”

　　雖說修為越高，對吃飯睡覺這種凡人的需求就越低，但也需要入定或是冥想來讓自己得到休息，狗子這情況，百分百，他在和自己消極對抗。

　　“說話啊，還裝睡呢，跟我說說，你為什么不睡覺？”

　　眼袋都快熬出來了，本來就瘦，現(xiàn)在一摸，臉上皮包骨，燕窩深陷，顴骨與鼻梁高高凸起，甚至有點硌手。

　　狗蛋被逼問，無奈，只好坦白，“我不敢睡”

　　害怕自己一睡著，她就又遇到什么危險，出什么意外...

　　“而且睡著了也會做夢”

　　“夢到什么？”

　　狗蛋抿了抿唇，不愿意再說了。

　　謝朝雨從他沉默黯淡的神情上也能猜出來，“是不是夢到須彌境里的事？”

　　“嗯?！?p>　　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她擋在自己身前的畫面，接著就是她皮開肉綻，渾身沒有一絲好肉，倒在地上氣息全無...有時候他白日也會陷入幻覺，一伸手就看見自己抱著她，滿手的血。

　　謝朝雨將手伸到被子里，覆在腰間攬著自己的那只手臂上。

　　沒有血肉，只有光禿禿冷冰冰的骨頭。

　　謝朝雨一直記得，當(dāng)初在上陵城外，第一眼見到葉無諱時，他一身光華，比三月的春光還要驚艷，一年不到，他卻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誠惶誠恐、夜不能寐的樣子，整個人疲憊至極。

　　謝朝雨心中顫了顫，又麻又疼，她強(qiáng)行壓下自己翻涌的情緒。

　　“明日除夕，咱們出去過吧，就我們兩個人，好嗎？”

　　.

　　凡間的除夕，是仙門再難尋到的熱鬧。

　　即便落燕山莊年年都過除夕，食堂有年夜飯菜，各山作了年節(jié)裝扮，也有各色表演，但到底，仙人的世界脫離凡塵許久，再像也不是那個味兒。

　　謝朝雨和狗蛋并肩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狗蛋懷里抱著各色小食，謝朝雨要哪個他就給遞哪個，謝朝雨覺得好吃的，就要塞他嘴里，讓他也嘗嘗，他們就像尋常男女那般。

　　這里的糖葫蘆，竹簽子上頭串著的只是普通的山楂果兒，不似靈果那般沁甜美味，但裹了透亮的冰糖，吃起來卻也酸甜可口。

　　葉狗蛋吃不得酸，謝朝雨故意將糖葫蘆湊到他唇邊，“咬一顆，快，特別好吃！”

　　狗蛋看著那糖葫蘆嘴里就泛酸水，謝朝雨期待地看著他，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挑了最小的那一顆果子咬下，入口就是難以言喻的酸，狗蛋皺起了眉頭。

　　“嘶...”

　　“哈哈哈傻不傻啊你，還想挑小的呢，你咬的那顆山楂都沒紅透...”

　　“......”

　　狗蛋噘嘴，“你一高興，我就要倒霉！”

　　謝朝雨伸手摸摸他咋咋呼呼的一頭亂毛，“誰讓你傻兮兮嘿嘿”

　　狗蛋：“......”

　　謝朝雨吸吸鼻子，拽著狗蛋朝不遠(yuǎn)處排了長隊的店鋪跑去。

　　“是炭烤年糕！我小時候就愛這個！”

　　隊伍有點長，多是孩童，狗蛋看著謝朝雨，她踮起腳，伸長了脖子，嘴里數(shù)著前方還有多少人，什么時候才能輪到自己。她的雙眼亮晶晶的，比孩子還像個孩子。

　　年糕口味多，店家仔細(xì)地用小木片在盒子里隔開，謝朝雨最喜歡老酸奶芝麻味的，軟糯香甜，咬一口，滿嘴都是香濃的奶香氣，她幸福地瞇起了雙眼。

　　“有那么香？”

　　“你不懂，這叫童年記憶，吃的是情懷”

　　雖然它也真的很香就是了。

　　小口小口，珍惜地吃完年糕，謝朝雨揉揉肚子，滿足極了。

　　狗蛋提醒她，“你訂好的酒樓是哪一家，天快黑了”

　　酒樓是落燕河邊最高的那一座。

　　九重塔臨河佇立，謝朝雨和狗蛋手牽著手，一級一級往上爬，到最頂層，已經(jīng)消食得差不多。

　　遠(yuǎn)處河面上的慶祝活動已經(jīng)開始。

　　人群簇?fù)碇瑾{隊，敲鑼打鼓放鞭炮，熱鬧地沿著街道前行。

　　除夕特制的花燈一盞一盞升空，整座城的上空很快就亮起了璀璨的燈火。

　　謝朝雨站在窗前，指尖微動，金燦燦的小兔子、小鳥從她手里飛出，落入街巷。

　　很快，人群中響起了孩童驚喜的歡呼聲。

　　“阿兄快看，是仙人的燈！”

　　小手心里，胖乎乎的金黃鳥兒沖他眨眼睛，啾啾叫道:“過年好哇，我肚子里有紅包！”

　　“砰——咻——！”

　　夜色漸深，河面上開始燃放煙花，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耀目花朵在夜空中炸開，星星點點的光雨落進(jìn)水波里，空氣里充滿了煙火炮仗的硝煙氣兒，混著吃食的味道...狗蛋將謝朝雨攬進(jìn)懷里。

　　午夜，河面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艘艘燈火通明的花船，這是落燕山莊的新年船隊。

　　厚重悠遠(yuǎn)的鐘聲敲響，“當(dāng)——”

　　足足九聲長鐘，之后又是朝著天空炸響的十聲禮炮，巨大華麗的鳳凰型焰火飛舞在夜空中，最后化作千萬光點落入城中。

　　百姓們歡騰雀躍，人人都接住了新年的第一份福氣。

　　這便是“去舊迎新”的寓意。

　　一點金芒落在謝朝雨手心。

　　“拆拆看？”

　　金紅錦囊打開來，半空顯現(xiàn)了一個身穿錦袍，搖頭晃腦的小人兒，他抱拳念道:“除夕新年要吃好，有滋有味笑到老，遇到紅包運(yùn)氣好，送上一顆胖水餃！”

　　小人兒的影子漸漸淡去，“砰！”小小的煙花炸開，手里出現(xiàn)了一只透明小碗，碗里一顆圓滾滾胖鼓鼓的大白餃子還在冒著熱氣。

　　謝朝雨：“......”

　　“這個紅包里竟然是三哥的祝?！?p>　　狗蛋嘗了嘗味道，“餃子挺香”，比三哥的新年打油詩質(zhì)量高多了。

　　...

　　兩人躺在能看見街景的床榻上，謝朝雨拉過狗蛋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著，只有骨頭的手，很難焐熱。

　　謝朝雨抱著他的胳膊，認(rèn)真問道：“我可以向你許個新年愿望嗎？”

　　狗蛋點點頭，“嗯”，許什么都行。

　　謝朝雨晃晃他的手示意：“我想要看到這些傷都愈合了”

　　狗蛋沉默。

　　謝朝雨：“不可以嗎？這可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你連我小小的新年愿望都不想滿足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狗蛋囁啜，“...有別的愿望嗎？”

　　謝朝雨一把甩開他的手，翻身騎到他身上，叉腰道：“就這個！我不管，你不答應(yīng)我就要鬧了！”

　　沉默許久，狗蛋認(rèn)真看著她，“我沒保護(hù)好你，留著傷，能讓我時刻警醒...”

　　謝朝雨橫眉怒瞪他，“好哇！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以修士的身體素質(zhì)，哪有人傷口幾個月還不見愈合？他還是合道大佬，渡完劫本就可以直接重塑身體，就算放著不管，他下巴、胳膊上的皮肉當(dāng)天也能長出新的！

　　“我今天掐死你！”

　　這狗東西，肯定是自己每天又把新長出來的給弄掉了！

　　天天刮骨剔肉，好家伙，這得多疼。

　　“你最好趕緊讓它恢復(fù)如初！”

　　“可是，”

　　“可是什么？你還敢可是？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你的臉，你的手，你的人，全都是我的你知道嗎，你快把屬于我的肉長起來！”

　　狗蛋沉默著，看著她的眼眶漸漸紅了。

　　確實，他一直在自責(zé)，在懊惱，這是對他讓她差點死掉的自我懲罰。這么點痛，比之她的喪命之憂，又算得了什么？

　　“你怎么還不動手？我今天掐死你！”

　　“...謝九，我真的很在意你”

　　“一邊說在意我，一邊還不聽我的話？行，夫妻本是一體，你手上沒肉，那我也不要了吧”

　　狗蛋大驚失色，一把握住她已經(jīng)凝起靈力的指尖。

　　“...這就恢復(fù)，你不要傷害自己”

　　“就只有手？臉呢，臉不弄好，我可嫌你丑啊”

　　“...也好了”

　　謝九叉腰俯視他，下巴恢復(fù)了光潔，手也變成了指節(jié)分明、纖長秀雅的樣子，她四處打量一番，又盯著他的黑眼圈，怎么看怎么不滿意。

　　“你還需要好好睡一覺”

　　狗蛋辯解，“這是在外面”，不一定安全。

　　“你都合道了好嘛，睡個覺還能出事，那你不如自廢修為”

　　“我怕萬一”

　　謝朝雨舉起了巴掌，“閉嘴，跟我睡覺，你再嗶嗶賴賴試試？”

　　狗蛋于是閉上雙眼，強(qiáng)制自己聽她的話，睡幾個月來的第一覺。

　　謝朝雨彎身，趴到他胸口，聽著他并不平靜的心跳聲，將魂玉取出來，放在兩人交握的手心里。

　　“你需要深度睡眠”

　　有了魂玉，他緊繃的識海應(yīng)當(dāng)也能得到休息。

　　.

　　新年的熱鬧漸漸安靜下來，狗蛋答應(yīng)了，便一定做到，他呼吸越來越綿長，擁著謝朝雨，睡得很沉。

　　謝朝雨吃的有點撐，費(fèi)了一會兒功夫，好不容易才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間，摸摸狗蛋毛腦袋，她想著，好好睡一覺，沒病沒痛的，明天醒來，就又是自己的戲精狗子啦。

　　“臭家伙，還怪難搞的”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