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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夜風(fēng)吹南淮來

第四十三章 三人行

  我們沿著河岸走去,濕漉漉的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蕭承翊的心思很縝密,他吩咐我,用落葉掩埋掉我們路過的痕跡。這條路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穿過了密林,直到有一間廢棄的破屋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時,才得以落腳。

  我即可自覺的充當(dāng)先鋒,伸手前去推開那迎風(fēng)咯吱響的破門,破門撞了土墻又彈了回來,一層土灰揚(yáng)了起來,破屋里可以看出,這里確實被廢棄很久了,桌面上的灰都積了厚厚的一層,里面也沒什么擺設(shè),僅有的幾個碗罐還是東倒西歪的。

  我掃開地面上一些廢棄物,實在也弄不干凈,就出去門外拿了些干草回來鋪在地上,好讓蕭承翊先把受傷的沈如霜放下來。而后我再出去外面搬了些干草進(jìn)來,繼續(xù)鋪上,這樣子才夠得上我和蕭承翊也一起席地休息一會。

  一路走來,大家都早已疲憊不堪,我不知道蕭承翊接下來是做何打算,便開口打破沉默,朝他問道:“接下來······我們怎么辦?”

  “如霜的腿不宜再動了,她需要趕緊上藥治傷,若遲了的話,怕是這輩子都好不了,今晚我們先在這里歇下吧。晚點我去附近找些草藥來,目前摸不透對方的目標(biāo),但是看上去應(yīng)該是沖著圣上去的,不好說,不過這里看上去很隱蔽,殺手一時半會應(yīng)該也找不到這來,現(xiàn)在應(yīng)該一團(tuán)亂,過了今晚明天再說?!?p>  蕭承翊將打算說出。一路走來,他仔細(xì)觀察過,這里確實偏僻,就算是韓離他們,也未必能憑著自己一路留下的標(biāo)記,及時尋到這里來。

  “可是我的腿,阿翊,你要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當(dāng)個瘸子?!鄙蛉缢勓?,頓時嚇得花顏失色,有些失態(tài)的拉住蕭承翊的手臂,微顫著。

  她可是南淮雙姝,艷絕南淮的人間富貴花,本來與秦十七那個煙花女子齊名,已是令她很不痛快,如今秦十七已死,自己就是南淮的第一大美人了,可是要是跛了腳,豈不是要叫天下人笑話。

  “來得及,不會的?!痹掚m短,但是蕭承翊還是出言安慰道。

  “既然如此,那我先去摘點果子來吃吧?!蔽蚁肫鸾袢找徽熘皇遣莶莩粤诵└恻c果腹,午餐還只是才喝了菊花茶就遇刺了,現(xiàn)在實在是餓的慌。

  “我去吧。”蕭承翊說道。

  “不用,你休息會吧,你也累壞了,再說晚點你還要去在采藥。放心吧,在剛剛來的路上,我看見有一片果子林,我知道在哪?!蔽揖芙^了,我實在沒辦法再繼續(xù)在這個尷尬的三人關(guān)系里呆著了,我很想逃離,很想出去喘口氣,說完便自顧自的出去了。

  這里確實是有一片果子樹。果樹不是很高,葉子長尖長尖的,果實累在一起長成一串一串。我見果子的模樣,與我們西夜的若羌灰棗有些相似,想來應(yīng)該也是可以吃的,我抬高手摘了顆下來,在衣袖上搓兩下?lián)廴セ覊m便嘗了起來,果子還不是很熟,帶有點酸澀,不過吃起來倒也是香脆爽口,充饑果腹尚是可以的。

  我專挑著一些看上去熟一點的果子,用我的衣擺裝了十幾二十個后,便尋著路回去了。回程費(fèi)了些腳程,去時我只光顧著找果子,并未怎么記路,回來難免得多兜了兩圈,好在破屋就在不遠(yuǎn)處,我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匆匆地回來了。

  說實在的,進(jìn)入屋子的那一刻,我是有被驚到的,要不是沈如霜的腿壞成那樣了,我定是要想多了的,但這屋里的場景,確實也怪不得我多想。

  不知道蕭承翊是用什么辦法生的火,不過我一點都不奇怪,蕭承翊只要有想要做的事情,仿佛就沒什么可以難倒他的。木頭啪啪的燃燒著,烤著掛在火堆旁的濕衣裳,蕭承翊只穿著深衣,端坐在門口處烤著火,外衣早已脫下掛著烤。而沈如霜則只穿著里衣,光溜著臂膀,略有些嬌羞的坐在掛著的衣服后面,外層的錦衣早都脫下來烤著了。

  我很快便將眼底的辛楚掩藏了起來,好像不被人知道,我的悲傷就能沒那么大一樣。我視若無睹,佯裝無所謂般淡定的走進(jìn)屋去,將裙擺包著的果子倒了出來,‘好心’的給他們分一些到跟前吃。

  沈如霜拿起來咬了一口,便吐了出來。有些嫌棄的說道:“這野果子還沒熟,怎么能吃呢!”

  “愛吃不吃”。我本來就心情不爽快,都這個時候了還犯大小姐毛病,老娘還不伺候了,我很不客氣的懟道。

  “你···”

  “不吃就餓著吧,餓壞了這腿就更不用治了。”蕭承翊語氣也不是很好,看得出來,他很是煩躁。

  “阿沁,你也把衣服脫下來烤烤吧,別著涼了?!笔挸旭凑f著,便要上手幫我將襦裙解下。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p>  我了無痕跡的避開他的觸碰,徒留他空著的手尷尬的收回,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便徑直走到烤著的衣服后面去,解下我的襦裙帶子。其實蕭承翊知道,我并不是很會穿南淮的服飾,在府里一向都是柳娘幫我穿戴的,而在寺里小住的那幾日,也是蕭承翊幫忙搭把手,現(xiàn)在到用時才方恨技能少,這綁帶越解越長,越長就越容易亂。惱得我賭氣一扯,咦,竟真的脫下來了,暗自松了一口氣,好在終是保住了顏面。身上穿著早已經(jīng)被風(fēng)干了的薄衫,蹲坐在沈如霜的對面,獨自啃起我的果子,我是真的餓了。

  不一會后,外面的蕭承翊起身穿上了他的外衣,束好腰帶后,便對我們說:

  “衣服也快要烤得差不多了,干了的話,趕緊先穿上吧。如果有聽到外面有什么異動,你們就把火滅掉,躲到破屋后面的草堆里去。別怕,我很快就回來?!?p>  蕭承翊吩咐完便離去了。

  我伸手摸了摸烤的衣服,估摸著確實挺干的了。便取下衣物給沈如霜拿了過去,放在她旁邊方便她穿戴。我自顧自的搗弄起自己的襦裙來,左一交叉,右一綁帶的,弄得我很是煩躁。

  “連自己衣服都穿不好,你別是還沒給過阿翊更過衣吧?”

  沈如霜沒了之前的客氣,話里話外都帶著刺,看得出來,她還有些得意,抑或說有些驚喜。

  她總是‘阿翊、阿翊’親密的叫著,讓我本來就很是煩悶的心情更加焦躁,我自然是沒給過蕭承翊更過衣,誰叫他每次都起得比我早。再說了,他來琉瓔殿就寢的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當(dāng)然這些我自然不會告訴沈如霜,我真是見不得她那得意的臉面。越氣就越是穿不好,本來就不太懂的穿法,這下子更是穿的七扭八歪的,算了,只求衣能蔽體將就得了。

  “阿沁姑娘,你幫我搭把手吧,我自己一個人穿不了?!鄙蛉缢娢覜]搭腔,看我胡亂穿好了后,又意有所指的請求道。

  我內(nèi)心是很不好受,但是看在她受傷的份上,極不情愿的伸手,在她的指揮,左搭右串的繞來繞去,幫她穿著衣裳。不禁心想,剛剛蕭承翊是否也是與我這般,給沈如霜搭把手的?

  不,當(dāng)然不一樣!他心里指不定可美著呢,怎會像我這樣不情不愿的。

  哎,人家是青梅竹馬的真愛,你個后來者在這里吃哪門子醋,我只能勸慰自己想開些,莫要再這里繼續(xù)鉆牛角尖。

  在她的指揮下很快就‘搭完了把手’,我像解脫般松開了她,回到我的地位置處上。我可不愿意再在哪里聽她左一句‘阿翊’,又一句‘阿翊’的。

  真刺耳!

  坦白來說,她也未曾做錯過什么,她相貌出眾,待人也不錯,在洛城里,倒也算得上大家閨秀一個。唯一所被人詬病的,左右不過是,得圣上的過度恩寵稍有驕縱了些!其實這些我也是理解的,倘若蕭承翊也這般疼愛我,我估計能比她更加無法無天了。而現(xiàn)如今,彭貴人即將接了她這份榮寵,成了圣上的心頭歡,貌似更難從她身上挑出個什么毛病來了。

  我的這些不適,歸根結(jié)底,只是失敗者在做一些無用的遷怒罷了!蕭家這兩兄弟算是栽在她手里了,一個個的都對他傾慕不已,搞得正室都卑微到角落里去。哎,都怪我們做正室的太不爭氣!

  “阿翊有跟你提起過我們的關(guān)系嗎?”沈如霜終于忍不住了,倒是直接的問我,神色里帶有份試探,也有絲狡黠。

  “沒有?!蔽也⒉幌敫倪@些堵心的話,總歸會惹我不開心的,長了他人的志氣,又滅了自己的威風(fēng)。

  “我不想瞞你,其實我跟阿翊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情竇初開時彼此就互相愛慕了。他教我射箭,給我打野兔,為我受阿爹的懲戒,年少的我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子幸福的下去。怎奈天公不作美,在阿翊落難之際我又被圣上討要了去,我們被迫分開了幾年后,如今再重逢,難免舊事上頭,偏偏我們的身份像十八小重山一樣將我們禁錮在哪里,有些話終究是無法啟齒,只能深埋在心中?!鄙蛉缢钋榈鼗貞浿挸旭吹倪^往。

  “貴妃娘娘,您不覺得跟我說這些話,不妥么?”我不想聽他們的往事,也不知道她為何跟我講這些,開口打斷道。

  “我今日難得終于是沈如霜,不是什么貴妃娘娘。阿翊今天也是阿翊,不是什么翊王殿下。”此刻的沈如霜像個癡情女子,難得的表露著自己的心聲。

  “隨你?!蔽疑跏抢淠矊W(xué)起了蕭承翊平日里那一套,言簡意賅的拒絕著,懶得聽她在哪自言自語。

  “你別誤會,我說這些不是想要跟你搶阿翊,如今你才是他的妻,這個我明白。是我負(fù)他在先,我辜負(fù)了他的深愛,他氣我惱我也是我該受的。如今他身邊能有個知冷暖的枕邊人,我也是安心些的?!?p>  沈如霜帶有些歉意的對我說道,很是體貼。一頓話下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我就是聽得很不舒服。

  我并沒有再接話,反正沒一句是我愛聽的就對了。

  ······

  夜色降臨,黑暗吞噬了白日里最后的一點光,加劇了我們內(nèi)心的不安,在這荒郊野外黑漆漆一片,只有火堆里的火光是亮著的。

  入夜風(fēng)漸大,我將沈如霜挪過來靠近火堆些。俯身時聽得她肚子咕嚕咕嚕叫,看來她已是餓的不行了。而我早先有果子充饑過,倒也沒顯得那么狼狽。

  很久后,蕭承翊終于采草藥歸來,有他在,在這荒野里便讓我們多了份心安。

  不過蕭承翊除了尋來草藥外,順帶還打了只野兔回來,他果然還是惦記著她不吃果子這回事!想到此,不由得生起了悶氣,又想起剛剛沈如霜說過他曾為她打過野兔的純情往事,我突然就覺得這只野兔怎么就這么膈應(yīng)。

  蕭承翊自然不會注意到我甚是難看的臉色,自顧著將摘回來的草藥揉碎,涂到沈如霜腿上的傷口處,并用新的衣布包扎了起來,只聽得沈如霜疼得悶哼兩聲,楚楚可憐的模樣,引得蕭承翊心有不忍的放輕了力度。

  我把手里的木棍狠狠的折成兩半,‘切’了一聲,把木棍扔火里去了。

  處理好沈如霜的傷口后,蕭承翊很是熟練的把兔子去了毛,烤了。兔子的肉香味飄了過來,香極了,再烤久些可以看到兔肉的皮烤出的油啪呲啪呲作響,那便算熟了。蕭承翊不慌不忙的將烤兔撤下了烤架,撕下一只兔腿遞給沈如霜,接著撕下另一只兔腿遞給了我,而他自己則吃了兔身。

  一開始,我本來是很有骨氣,決計不吃他們的烤兔的,因為我氣它實在承載了太多他們的愛情??墒?,后來兔肉香味慢慢不自覺的勾住了我的味蕾,要怪就怪蕭承翊烤兔肉烤得實在太好了,越烤越香,我本來就餓得慌,心里的防線一點點被侵蝕至崩塌,以致后來我又決定著不吃白不吃,最后委屈的不也是自己?還不如多吃一點!別等明天還未被救就先被餓暈了,反倒不值當(dāng),最后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今夜注定要在這破屋里將就一晚,蕭承翊靠著門邊稍憩,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睡。而沈如霜因為腳傷敷了藥的緣故也早早休息了。我則自己蜷縮在火堆旁,頭趴在腿上看著火焰跳動,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亂亂的。

  “你不睡么?”蕭承翊壓低聲線出聲問道。

  “睡了?!蔽衣勓在s緊閉上了眼睛,實在不知道還能單獨跟他聊什么?

  “你今天怎么了?嚇到了?嗯?”蕭承翊挪動屁股,坐過來我旁邊,繼續(xù)問我,蒼天有眼,他終于看出來我糟糕的情緒了,我不禁感到有些委屈。

  “我要睡覺了?!蔽野杨^矯情地轉(zhuǎn)向另一邊,心里堵的慌,并不是很想跟他說話,或許是我還不知道怎么面對他和她。

  “好,那你靠我身上睡吧,這樣舒服點?!笔挸旭床挥煞终f地把我摟過去。

  我也不客氣了,頭靠在他的肩上,他的身上暖暖的,聽著屋外的風(fēng)聲呼呼作響,勞累一日,困意很快便朝我襲來,入眠前還在想著他今日竟難得對我這般體貼。

  其實,這委實是我被嫉妒蒙蔽了雙眼而冤枉了他,因為我常常忘了,他一向?qū)ξ液軠厝岬?,只是不愛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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