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行宮內,氣氛凝重。
萬歷七年,連續(xù)上疏三次,請求告老還鄉(xiāng)的俞大猷,病死在泉州老家,俞大猷之子俞咨皋,得知朱翊鈞南巡,前來獻書。
“陛下,這是家父,親自編寫的《洗海近事》、《正氣堂集》,家父曾說:海上之戰(zhàn)無他術,大船勝小船,大銃勝小銃,多船勝寡船,多銃勝寡銃耳?!?p> 陳矩把俞大猷書籍手抄本放到桌子上,朱翊鈞翻看著。
“借問浮云云不語,為誰東去為誰西,人生蹤跡云相似,無補生民苦自迷。
功成拂袖謝明主,不然帶礪侯王亦等閑?!?p> 朱翊鈞眼角濕潤,心里就像被刺一樣痛。
“天地廣闊兮,大明億兆之地,竟容不下朕的俞將軍!”
“傳招:封俞大猷鎮(zhèn)海伯,南京禮部擬謚號,封俞大猷之子俞咨皋為督指揮使,俞大猷次子為指揮僉事。
命福建巡撫勞堪,為鎮(zhèn)海伯俞大猷建祠堂,祭于福建城隍廟,永充供養(yǎng)?!?p> “陛下圣明!”
俞咨皋痛哭流涕,叩頭謝恩:“謝,陛下!”
“聞鼙鼓而思良將,大明正是用人之際,鎮(zhèn)海伯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俞咨皋可愿為大明效力?”
“陛下,父喪期二十七個月,家父去年八月卒,十七個月后,臣定會為大明赴湯蹈火,報陛下之恩!”
“鎮(zhèn)海伯平生之志,就是保家衛(wèi)國,他知你為大明效力,也會欣慰,繁文縟節(jié),和國家大義,孰輕孰重?”
“臣,領命!”
俞咨皋不再堅持,朱翊鈞說的有理有據(jù)。
“鄭奕!”
“在!”
“帶著俞指揮,熟悉軍隊的環(huán)境,他不懂的,你要盡快教他。”
“是!”
“你們下去吧,等會我還要接見南京官員?!?p> 百戰(zhàn)功徒在,千秋夢不回。
縱觀俞大猷的一生,遠不止于戚繼光齊名,就戰(zhàn)功來說,他在戚繼光之上。
俞大猷人格高潔,于病態(tài)的大明官場格格不入,不正常的不是俞大猷,而是大明官員,
俞大猷一生,只求以自己的能力為大明建功立業(yè),四為參將,六為總兵,兩為都督,但這過程的背后卻是,七次屈辱,四次貶官,一次入獄。
不管被罰被貶,忍辱負重,光明磊落,忠誠許國,他的一生奉獻給了大明。
嘉靖十四年,俞大猷中武舉人,被任命為千戶,守御金門。
萬歷七年,俞大猷感年命不永,連續(xù)上疏三次,請求告老還鄉(xiāng),回鄉(xiāng)后,不久病死老家。
四十五年的戎馬生涯,俞大猷用兵,先謀略而后征戰(zhàn),眼光遠大,不貪近功。
一生所立之功,多被他人所帶領。
臨死之前,還建議朝廷訓練水師,多造戰(zhàn)船,保衛(wèi)大明海疆,戰(zhàn)略眼光,不可為不遠。
現(xiàn)在俞大猷之子俞咨皋,為人類父,對大明忠心耿耿,絕非狡猾之徒,可大用。
跟在朱翊鈞身邊幾年,學會練兵之法,再回閩地,可加強閩、粵、贛三地之軍,再訓練大明水師,建造最新戰(zhàn)船,火炮精良,可使大明水師強上加強,此后往來貿(mào)易船只,可為大明每年增百萬貿(mào)易稅收。
關鍵俞咨皋是他的人。
帝王不可因個人而動情,為俞大猷封伯,加謚號,建祠堂,永充供養(yǎng),都是為了籠絡俞大猷在閩地、粵地、江西、廣西的名聲,可收服幾地百萬百姓民心,給世人心中留下圣名天子名聲。
俞大猷雖然在官場屢遭打壓,不過他在民間頗受愛戴,福建、廣東、廣西、江西,這幾地他都曾作戰(zhàn)過,百姓非常擁護他,俞大猷所到之處屢有大功,錦衣衛(wèi)報給朱翊鈞,武平、崖州、饒平、……,大大小小幾十個縣,都為之立祠祭祀。
當百姓知道朱翊鈞封俞大猷伯爵,原來對俞大猷的擁護,就會轉移到朱翊鈞這里。
為俞大猷封伯爵,還可以讓武將,更加忠君報國,為大明建功立業(yè),提高武將待遇,打擊文官的氣焰。
此時看似不起眼,當越來越多的武將被封爵,文官勢力勢必會減弱。
關鍵要看朱翊鈞的態(tài)度。
看似簡單的封爵,實則一舉三得。
“皇爺,馮督公,還有申閣老在行宮外求見?!?p> “就他們兩個嗎?”
“馮督公還帶了兩個江南女子,長的可水靈了…,說是,要進獻給皇爺?!?p> “凈他么扯犢子,一天天,腦袋都往這上面使,不是進獻清明上河圖,就是進獻柴瓷,現(xiàn)在又弄兩個江南女子,這是什么意思?”
陳矩苦笑,江南女子還能什么意思。
“趕緊把女人趕走,這里是軍營,不是特么的秦淮河畔,也不是什么揚州瘦馬買賣地,以后誰再敢進獻女人、珍寶,朕要重重的責罰他!”
陳矩低著頭出去通稟。
“馮督公,趕緊把江南女人帶出去,皇爺發(fā)火了,以后不許進獻女人和珍寶,再有下次,皇爺要重辦!”
馮??炜蘖?,半年不見,皇爺變化太大,原來對宮女都要調戲,現(xiàn)在這水靈靈的江南女子,看都不看。
“遵旨!”
“來人!把這兩個女人帶走?!?p> 申時行搖搖頭。
“臣申時行,拜見今上!”
“奴才馮保,叩見皇爺!”
“起來吧,請坐?!敝祚粹x一擺手,讓人拿椅子,上茶。
“你們辛苦了?!?p> “臣不辛苦。”
“前天去懿文太子陵寢,朕見陵寢破敗不堪,你二人再留南京些時日,修繕懿文太子陵,還有建治隆唐宋碑亭,治隆唐宋四字要鎏金,懿文太子陵要修繕一新,所用銀兩盡快報與工部、戶部、太常寺,朕回京時批?!?p> 申時行心里早有準備,張居正不倒,他回京無望,這事又不能和馮保說,有些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臣申時行,遵旨!”
馮保愣住了,他回不了京,就是被拋棄了,修繕懿文太子陵,還有建治隆唐宋碑亭,立完清單,報于京城戶部、工部、太常寺。陛下回京就要到八月,批完再撥銀到南京,就要到九月,修完懿文太子陵,建完治隆唐宋碑亭,最快也要明年初。
離京一年,再想回就難。
在京城他是督公,在南京他就是修繕陵寢的差人。
“唉…,但愿皇爺念陪伴十數(shù)年之功?!瘪T保在內心念道。
“奴才遵旨!”
“好,你們二人下去吧?!敝祚粹x一揮手,讓他們趕緊走。
出了行宮,馮保問申時行:“申先生,你說我還能回京嗎?”
“馮督公,修繕完懿文太子陵,就可以回京了?!?p> “但愿如此吧。”
下午申時四刻,朱翊鈞帶領著軍營眾人,歡迎新兵入營。
“報告:一團副團長王基仲領新兵六千一百四十五人入營歸隊?!?p> 朱翊鈞穿軍裝,還軍禮:“歸隊!”
朱翊鈞看著這些新兵,有些疲憊,從湖廣一千兩百多里,來到南京,這一路有些辛苦。
對于入伍四個月的老兵,行軍一千多里不算什么,都會騎馬,就算一天負重行軍一百六十里,也能堅持下來。
這些新兵在湖廣都是農(nóng)家子,平時吃飯都吃不飽,營養(yǎng)跟不上。
“出征餃子,回營面,帶著新兵洗漱一番,趕緊去吃面條,這都是老兵給新兵做的面條?!?p> “是!”
原本開闊的軍營,來了六千多人,瞬間變的有些擁擠,從早晨開始搭建的帳篷,可以讓新兵睡個好覺。
謝大娃遇見自己的老鄉(xiāng),開玩笑道:“村生,可以呀,現(xiàn)在當班長了。”
“臨時的,臨時的,副團長讓我們先帶帶新兵,大娃,給我看看新軍銃?!?p> “不給!”
“給我看看。”
“不給看,這是軍隊最新的軍銃,連長說回軍營就可以上刺刀,你回軍營以后也有新軍銃?!?p> “小氣?!?p> “哈哈,給你看,行了吧?!?p> 軍營吃面條,朱翊鈞也給新兵打面條吃。
幾千新兵吃面條的聲音,就像吃豬食的聲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