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西北的崇山峻嶺之間,有個黑衣年輕人手執(zhí)一根樹枝自制的行山杖,一邊撥草格擋樹枝一邊奮力趕路疾走如飛,慌慌如驚弓之鳥急急如漏網(wǎng)之魚。
由于越來越往西北之地靠近,時至秋季氣候變得越來越寒冷,南人畏寒再加上情緒緊張就顯得越發(fā)的嘚嘚嗖嗖戰(zhàn)戰(zhàn)兢兢。盡管把多余的衣服包裹了頭部,奈何腹中饑腸轆轆還是覺得異常寒冷,外形邋遢猥瑣極其狼狽。
常言道人走背運喝口涼水都塞牙,由于疲憊乏力越是著急越是出錯,腳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一個踉蹌失足跌倒后滑入一旁的山坳里。天地不停的在眼里翻滾,摔得七葷八素勾起舊傷鉆心的刺痛難忍,剛剛靜止時感覺身體哪里都斷裂了一般一動也不敢動。轉動眼珠驚恐的發(fā)現(xiàn)前方不遠處影影綽綽好像有人在聚木生火。
若是之前的那段時間里,一路逃遁見到人影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初見之時心如死灰肝膽欲裂,然而仔細一看那人初時也被自己的突然出場嚇了一跳。當看清楚自己跌得半死不活時才放下心來。繼續(xù)添火烤制一只剝了皮的野兔。
此人看似年紀極大,鬢發(fā)如霜用細草扎束頭頂。袍服雖舊漿洗的泛白卻一塵不染,棉襪草鞋脫在一邊,坐在石頭上翹腳烤著腳丫。時而摳摳腳趾縫時而翻轉一下架子上的野兔,再就是雙手攏袖歪頭看著一動也動不了的自己。
過了一會兒,黑衣年輕人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稍微動作了,就努力的一點一點向前蠕動爬行,再逐漸的借助四肢之力繼續(xù)爬行。短短的十幾丈距離,他終于用盡全身氣力,在野兔烤好時像蝸牛一樣爬到了火堆旁。
整個過程中老者看在眼里卻一直沒有施以援手。穿好烤熱的棉襪蹬上草鞋,拍了拍手撕下一條烤得金黃流油的兔腿咬了一口。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壇酒仰頭灌了一口,然后仰頭舒暢陶醉很享受銷魂的啊了一聲。
看得爬到近前的黑衣年輕人喉結滾動舌下生津,吞了幾次口水,原本因這幾天焦急趕路沙啞的嗓音都圓潤了些。黑衣年輕人用哀求的語氣開口道:“老人家我又累又餓腳下不穩(wěn)跌下山坳,如今精疲力竭若是再不吃點東西只怕是會有性命之憂。能不能懇請老人家慈悲為懷施舍點兔肉給我,救命之恩感激不盡,若有來日必然加倍報答?!?p> 及至近前方才發(fā)現(xiàn)老者鶴發(fā)童顏相貌不俗,斜瞥了他一眼招了招手不知從哪里憑空聚攏了一大團干草,站起來一手提著他的衣領像小雞一樣將上半身提起,另一只手將那一大團草墊在他胸腹處。如此這般她就能依靠那團草支撐上身,騰出雙手進食了。
隨后黑衣年輕人解放出的雙手上就多出了一條烤制金黃滋滋啦啦冒著油泡的野兔后退。另一只手中還被塞了一個小酒壇,泥封已開散發(fā)著濃郁的酒香,忍不住周了一口,一股暖流自上至下一路燒灼處處傷損的軀體頓時疼得他渾身一顫。
老者看著緊咬牙關渾身顫抖的黑衣年輕人點頭稱贊了一句:“還真是個狠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黑衣年輕人心頭一緊暗道該怎么回答呢?說出名字就有性命之危,自己正在逃遁的路上最怕的就是暴露行蹤。不說吧,人家贈予酒食等于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執(zhí)意隱瞞哪里有道義可言,當面還要欺騙何談他日相報!念及此處,黑衣年輕人下定決心緩緩道:“既然老先生援手救我一命,小子我就不該隱瞞實話實說了。我叫黑馬,是南域蒼云派欲要追殺之人。一路帶傷奔波逃命至此饑寒交迫苦不堪言。原本此話打死也不該透露給外人的,否則暴露了行蹤難免有性命之憂。但是老先生以誠待我,故而不忍心虛言欺騙。不知老先生哪里人氏?怎么身處荒山野嶺之中?這里又是哪里?不知我可曾逃出了南域蒼云派的勢力范圍?”
黑馬哪里知道這是張友仁在考教他的心性,也正是他此后的一系列正確應答換來了他不一樣的未來。
老者聞言一邊示意他喝酒吃兔肉一邊答道:“此處是青龍關附近,已屬西北之地,歸屬修行界的書院管轄范圍。按說蒼云派已經(jīng)管轄不到此處了,也就是說你已經(jīng)逃出生天了。至于小老兒我就是此處山中的人參精怪,經(jīng)年累月有些微末道行,你身上的傷勢我折損些許功力就能讓你恢復如初。只是……”
老者欲言又止,似是在做思想斗爭,不知自己該說不該說。
黑馬聞言趕緊開口道:“老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已是萬分感激,只要我性命無憂,功力傷勢早晚會慢慢恢復的,怎能再讓恩人折損功力,那豈不是讓小子內心更加不安了?!?p> 老者聞言再次感嘆一句:“還是個心腸不錯的孩子。不過你這一身傷勢若不及時治療,只怕會落下舊疾以后就再難于修行一途有所進境了。只怕會永久止步于地仙巔峰境界了。而我又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救你只是讓我一時虛弱而已,于大道進境卻是無礙。所以說我十分的想要救你。怕只怕……”
老者內心似是在極力痛苦掙扎著,時而以手撫額時而搓手在原地不停的徘徊??谥朽粥止竟韭牪磺逶谡f些什么。
黑馬疑惑問道:“適才老先生已經(jīng)兩次欲言又止,不知所慮何事,若是需要破費錢財那我有言在先,我是個分文沒有的窮鬼。被追殺也是因為沒有能力支付買命的錢?!?p> 老者聞言搖頭擺手道:“老夫所慮者并非錢財之物?!?p> “那是?”
老者一拍大腿嘆息一聲道:“唉!也罷,老夫就與你實話實說了吧。我之所慮者乃是我的命??!”
黑馬聞言驚奇問道:“那可萬萬使不得!剛才不是說只是虛弱一時嗎?怎的就又說涉及性命了呢?”
老者蹲下身抓住黑馬的手,仔細看著他的眼神變化說道:“小子你可曾想到一句話嗎?天下最難測的就是人心,我救你容易,只是在我救你之后你恢復了功力,而我恰恰相反陷入了最虛弱的狀態(tài)。這時我所救之人若是把持不住誘惑吃了我的本體,補益他的身體增加自身百年功力,那我不就身死道消了嗎?”
黑馬聞言低頭陷入了一瞬間的沉思,然后抬頭誠摯的說道:“還是剛剛那句話,別救了!因為就是我自己也不敢確定,我恢復了功力之后會不會喪心病狂的把您吃掉。您也說了那可是能夠增長百年修為呀!我本心雖善就怕身不由己鑄成大錯?!?p> 老者聞言一腳重重踏地似是做出了決定道:“就憑你小子一句真心話,老頭子我今天就豁出去了冒險一次?!?p> 言罷就見老者抬手拔下一根銀白發(fā)絲,抖一抖化作一根參須遞給黑馬讓其服下。然后嘴里叨咕一句參須補內參葉補外,翻手拿出一枚碧綠樹葉壓在黑馬背部。其實那并不是參葉而是張友仁的祖梧桐樹葉,效果自然不必多說,只一盞茶的功夫黑馬的傷勢就徹底痊愈,在張友仁又從背部度了一股真氣的情況下,讓他的修為也恢復到了天仙巔峰境界。這么做張友仁是有著更長遠考慮的。
此時的黑馬可是欣喜若狂了,不僅折磨自己的一身傷患瞬間痊愈,就連境界也從被打落的地仙巔峰境界提升到了天仙巔峰境界。雖然沒有恢復到自己原來的金仙巔峰境界,但是也是讓他高興得如同做夢一般了。
然而當他看見身邊老者的模樣時頓時大吃一驚。只見老者栽倒在自己身旁,手中處還攥著一片枯萎的參葉,原來如嬰孩般紅潤的皮膚如今滿是褶皺。已是命懸一線氣若游絲油盡燈枯的景象了。
黑馬趕緊翻身爬起扶起老者,手心抵住老者心口將自己剛剛獲得的真氣回度給老者,只是剛剛開始就被老者握住手腕打斷虛弱說道:“不要!我沒事。這樣做我的努力就白費了,你的修道前途也就毀了。”
言罷顫抖著右手拿出一個小玉瓶,一指山腳兩塊兒巨石夾縫處道:“我的本體在那里,如果你將這瓶甘露澆灌到我的本體上,再看護我七天不被山精水怪發(fā)現(xiàn)吃掉。那么之后我就有自保的能力了。如果你要是把持不住把我吃了,我也不怪你,因為救你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怪不得別人。我家老祖就預言我將來要死就是死在心地善良上面?!?p> 言罷慘然一笑淡化為虛無消失不見了。黑馬茫然四顧傻楞了一瞬,急忙起身奔向了那兩塊兒巨石。果然在淺草掩映下看到了因為秋季到來而干枯倒伏的人參枯桿兒,頂端處的地面上還有散落如紅豆大小的赤紅扁圓種子。順著枯桿兒的根部找到了人參精的本體,小心的將那瓶甘露毫不猶豫的慢慢小心澆灌下去。不知為何那一刻黑馬的臉龐上驀然落下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