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熊維奇見到這一幕也終于放下心來,向柳存厚身邊的張婭比了個大拇指。
其實,柳存厚的失蹤既是個意外,又是留有預(yù)謀的。
當(dāng)日午間風(fēng)正大,想到河道邊涼爽,余留回家的時間足夠,便去練唱了兩曲,怎料正準(zhǔn)備收譜回家,那幾張輕飄飄的紙不慎落下,竟是隨風(fēng)飛入河流。
熊維奇是一再囑咐過孩子們收管好歌譜的,柳存厚見當(dāng)時還沒漂太遠(yuǎn),便去尋了根長樹枝,想要將歌譜從河道上勾回,便一路追著流水下行了一段,不知覺中時間便耗得久了些。
正一籌莫展時,他聽到廠工們一齊踩在枯葉上的腳步聲,口中不斷呼喊著他的名字,柳老太也在他們中間。
柳存厚選擇了躲藏。
一是他害怕被責(zé)罵,二是他突然想知道自己是否重要。所有人都有想要站在大眾視覺中心的一瞬間,此時的柳存厚正是動了這個心思,他需要關(guān)注與重視,以彌補(bǔ)自己常被忽略的遺憾。
男孩子們也會有自卑委屈的一面,這并不是什么怪事。
他靜靜地藏在離人們十幾米的高草堆里,卻沒想到會被張婭發(fā)現(xiàn),抓了個正著。然而張婭沒有第一時間叫嚷出聲,柳存厚的計劃這才得以繼續(xù)。
接到熊維奇的電話后,張婭總不斷想起晨間自己說的話,過往的犀利言語讓她羞愧難容,甚至認(rèn)為柳存厚的消失可能正與她有關(guān),便知會了一聲家里人就沖了出去。
然而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柳存厚是故意躲起來的,還請求她保密。
張婭拗不過先是答應(yīng)了他,不過也是有私心的。她需要知道柳存厚躲起來的真正原因,也想借此抵過她白日的不當(dāng)做法。
兩個人在裹在草堆里,各自只露出一雙眼睛。
“我要是淹死,我爸媽也不會回來。”
“你爸媽在哪?”張婭問。
“重慶?!?p> “我爸媽一個在廣州一個在杭州,我還三年沒見過他們了?!彼恼Z氣里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真的?”柳存厚懷疑地望向身邊的張婭,那張側(cè)臉上盡是堅毅韌性。
“我從來不說假話?!?p> 柳存厚小聲問道:“你會想他們嗎?”
張婭很快承認(rèn)道:“會?!?p> 她隨即沉默了片刻,又繼續(xù)說道:“但是你看,其實鎮(zhèn)上的人們都很在意你,很喜歡你,我一直討厭你,是因為我羨慕……”
柳存厚皺著眉,愈發(fā)疑惑起來。
“你看熊爺爺……”
熊維奇的額上盡是細(xì)碎的汗滴,柳存厚見他挽起褲管,步履蹣跚地獨自跨入了河道,周圍人的勸阻在此時也毫無作用。
“走吧,我們出去。”張婭替他下了決定,直徑撥開草堆叢,起身撣了撣沾在身上的爛葉草根,向他伸出了手去,見手心里粘上了泥土,又收手搓干凈了些才又重新伸過去。
柳存厚仰頭望向張婭,仍有一絲懼怕,卻還是小心握住她的手站了起來。
二人緩緩朝著河道走去,熊維奇仍在水中佝僂著腰。
“我在這里。”柳存厚終于鼓起勇氣喊道。
張婭看到熊維奇朝他們看過來,并向柳存厚安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