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jié)是一個比較有趣的節(jié)日。
晚宴是在集英殿進行,皇帝率領一眾女眷,著節(jié)日服裝,穿紅戴綠,甚是壯觀,只是大家有礙皇帝的面子,都不敢說話,一個時辰的晚宴在鶯歌燕舞中結束。
傍晚,東宮開始熱鬧起來。
偌大的宮殿干凈整潔,已經擺好了桌子,桌子上有宴請賓客的菜食、水果、酒飲,每張桌子配了箸瓶、止箸、渣斗各一個,均為深色漆質。
餐前小吃上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入座,繡花高饤八果罍,就是八種水果,分別是:香櫞、真柑、石榴、橙子、鵝梨、榠楂、花木瓜。只見那個香櫞長如瓜,有五寸,置于這高雅殿堂之上,清香襲人。宗政騫堯盯著榠楂,似木瓜而略大,其色是黃,除了這兩種,其他的好像都吃過,這也不過是端上來供人賞玩觀看的,哪里是給客人吃的。
一個聲音道:“中秋之夜,桂花浮香,藹藹襲人?;ê迷聢A,莫此為甚!”聲音末了,一個頭頂高高的發(fā)髻,身著杏黃色緞面龍袍,繡著四條龍,腰束大帶,腳底一雙黑色簇新靴子,整個人高大健碩,就是有點胖。
眾人齊起身,作揖,道:“太子殿下!”
太子走到座位前,看了一眼眾人,道:“不必拘禮,都坐吧!”
眾人道:“謝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看桌子上上的看菜,道:“今天中秋,請大家到碧桂閣這里來坐坐,好久沒在一起說說話了,兄弟姐妹們都可好?”
二皇子道:“多謝太子哥哥惦記,這不大家來了,也是想看看哥哥?!?p> 太子笑笑,道:“就你會說話,誒,十一妹怎么還沒來。”
話音剛落,只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誰說我沒來?我是準時而來?!币粋€身著淺綠色交領女袍,腰束大帶的女子快步來到了廳堂里,只見她容貌姣好,臉似瓜子,眼似丹鳳,發(fā)如墨,頭上挽了個松散的髻,其余披在腦后。
她行了個揖,高聲道:“見過太子哥哥,哥哥近日可好?”
太子笑道:“我一切安好,十一妹越發(fā)出落的光彩照人了?!?p> 十一妹臉一紅,道:“又拿我取笑?!彼龑ち俗约旱奈恢米?。
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的聲音響過,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從門口閃了進來。
長公主曼凝,太子的姑姑進來了,頭扎垂鬟分肖髻,一襲亮黃的裙子外配了一個深棕的窄袖對襟褙子,直襯出白皙的脖頸,若隱若現的耳垂掛了一幅珍珠耳墜,一雙低垂的眼簾,櫻桃樣的小嘴兒抿著,大廳里頓時沒了聲音。
長公主走到大廳中央,行了禮,道:“見過太子殿下?!?p> 太子站起來,揖,笑道:“長公主別來無恙?”
長公主道:“勞煩太子殿下惦念,一向安好?!?p> 眾人起身,揖,問候完后,太子殿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長公主尋了次于太子的位置坐下了。
說話的間隙,看菜、前菜、湯羹已經上的上,撤的撤,熱菜已經上了桌面,什么四腮鱸魚,看上去像是有四個腮,故得名,長僅10公分,自是用參、鴿蛋、鮑魚煲湯,再用高湯煨那么一條小魚;山羊煮,來自寧夏的羊,加銀杏煮……
太子道:“九弟嗜好出去游玩,聽說你最近得了一位雅士,不知今日可有隨你同來?”
趙九站起身,一揖,道:“回太子殿下的話,卻是如此,今日剛好我也把此人帶來了,還請?zhí)拥钕沦p觀?!?p> 趙九面向宗政騫堯,道:“這位便是我結識的那位雅士,長嘯君是也?!?p> 宗政騫堯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揖了揖,道:“見過太子殿下?!?p> 太子仔細打量著宗政騫堯,從上到下,從下到上。
少卿,太子點了點頭,道:“果然氣度不凡,不知有何長處?”
宗政騫堯沉思了一下,答道:“在下自幼師從劍俠沖慧智法師略學得一點?!?p> “噢!這么說你是出家人了?”太子好像突然來了興致,問道。
“回太子殿下,出家只是看個人意愿,大隱混俗,不提倡出家?!弊谡q堯斟酌著答道。
趙九晃晃悠悠走過來,把一只胳膊搭在宗政騫堯的肩膀上,道:“太子殿下喜歡和你說話,不如就將他留在你宮內,他懂的可多了?!?p> 太子興奮道:“九弟此話可當真?”
趙九大聲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宗政騫堯剛要說話,就聽見趙九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不必擔心,有我呢?!弊谡q堯扭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眼睛看著太子,嘴巴沒動,看來聲音就是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來的。
宗政騫堯站著沒動,就聽見長公主問道:“不知賢侄何時得到此一人?”
趙九正了正衣襟,道:“姑姑,我是偶得,他還救過我一命,就在街上?!?p> “噢?”長公主這聲好像是不經意發(fā)出來的,但是宗政騫堯捕捉到了。
趙九嘻笑著道:“姑姑,你也知道,我就是喜歡玩,結果有一天被幾個人打了,要不是他,恐怕現在你都看不見我了?!闭f著,他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故意裝作疼的樣子,齜牙咧嘴著。
宗政騫堯知道他的傷已經好了,他似乎感到了什么。
此時就聽十一妹說道:“哦,前幾天就聽說九哥受傷了,看來果然是真的,那你真要好好感謝人家?!?p> 趙九走到十一妹桌子前,道:“十一妹你這最后一句我覺得說的最對了,所以,我今天把他帶進來和大家認識一下?!?p> 二皇子皺著眉頭道:“太子殿下,東宮可是尊貴的地方,怎么?什么身份的人都能入內?”
太子急忙道:“誒,二弟,這可是我的客人,不可造次?!?p> 二皇子拉著個驢臉,不再說話。
宗政騫堯明顯能感到來自二皇子的敵意,他說道:“太子殿下,感謝你的好意,我一個江湖人在外浪跡慣了,還是住在外面的好,以免影響太子起居?!?p> 趙九低聲道:“你要是在這里住不慣以后上我那去也行?!?p> 趙九對太子道:“讓太子哥哥招待我的客人那我可真是太榮幸了?!闭f著對二皇子還眨了眨眼。
二皇子對趙九道:“我說九弟你也是,你說你一個人愿意在外面招惹是非也就夠了,怎么還把人領這里來了?!?p> 太子道:“九弟還不是知道我一個人在宮里待的悶,好久沒出去了,有個人和我說說外面的新鮮事也挺好?!?p> 趙九對著二皇子道:“我說二哥,改天我?guī)愠鋈ネ嫱?,保證你流連忘返?!?p> 二皇子聽了無所謂的搖了搖頭,狠狠道:“我告訴你離這些個市井之人遠點,對你有好處?!?p> 趙九高深莫測地笑,低聲道:“不勞二哥費心?!?p> 太子端杯,對著眾人道:“今天是中秋節(jié),和大家在這里暢飲,來,為這個豐收的季節(jié)干一杯!”
眾人舉杯附和,一飲而進。
都說中秋節(jié)的月亮升起來的晚,三更天的時候,月亮已經如一輪圓盤掛在天上了,隱隱約約能看到月亮里黑一塊白一塊,是不是月兔在搗藥?嫦娥回到天宮了嗎?十一妹心里這么想著的時候,她正和宗政騫堯走在宮里寂靜的石板路上。本來是有宮人送他回住處,半路,十一妹打發(fā)走了宮人,總在宮里待著還真是膩得很,她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十一妹看著天上的月亮,嘆了一口氣。
宗政騫堯問道:“不知怎么稱呼姑娘?”
“十一妹,我哥哥他們都這么叫我,你也可以這么叫?!狈讲伤{說道。
“你的哥哥可以叫你十一妹,我還是叫你郡主吧?!弊谡q堯說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方采藍著實感到吃驚。
“你說呢?你猜一猜,要是猜不到,我也不會告訴你?!狈讲伤{在月光下看著他冰冷的臉,她越發(fā)覺得這個人難以琢磨。
兩個人默默地走著,誰也沒有說話,方采藍在心里想著,整個宴席沒有人稱呼她郡主,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只見她一會兒舒展眉頭,一會兒緊皺眉頭,還是不得頭緒。
“要不你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明天我?guī)闳€好玩的地方?!彼坏貌荒贸鲆粋€條件作為交換。
“我剛才說過的話難道你沒聽見?”宗政騫堯站定了,看著這個長著一張稚嫩的臉的郡主,她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臉光滑圓潤,眼睛如一汪清水,透明清澈,不參雜任何世俗之氣,有那么一瞬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師妹。
方采藍還是第一次這樣面對一個陌生人,她半天都沒敢抬頭望他一眼,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臟噗通噗通的快跳了出來。
宗政騫堯倒背著手,朝前面走去,晚風中,他的衣袂飄動著,方采藍在后面望著這個僅一面之緣的男人。
趙九回到自己宅子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下了馬車,被涼爽的晚風一吹,他頓時覺得清爽了許多,酒也醒了大半,阿良上前來扶他,他推開了他的手,道:“你們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走走,月還沒賞完呢?!?p> 誒,亭子里應該是個不錯的歇腳的地方,還能賞月,這么想著,腳下不由自主沿著廊屋朝后花園中央高處的一處涼亭走去,還沒到亭子里,遠遠望去,一個黑影在亭子里一動不動,他心里一驚,心想:哪里有什么鬼神?休要自己嚇唬自己。他握緊自己袖口的一把短刀,腳步輕輕地朝黑影靠過去。
此時的芊辰辰雖說有些醉意,但是她已經感受到后面上來了一個人,而且她還知道這個人就是趙九,外八字的腳腳尖先著地,她的嘴角不屑一顧的笑了笑。
趙九上前靠近亭子,看清了坐在亭子里的人,放下了握刀的手,大腳邁進了亭子。
“我當是誰呢?這么晚了還不睡覺?在這亭子里……干什么?”趙九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松了許多。
“你不是也……沒睡覺?來這里……干……干什么?”芊辰辰反問道。
“哦,我……我……我來賞月!”趙九被她這么一問,一時還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回答。
“那我也是賞月??!一個人賞月!”芊辰辰說完,把壺里的酒一仰脖都灌了進去。
“誒,我說你這人,好歹也給我留點?!壁w九幾步走近芊辰辰,一拍她的肩膀,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他很疑惑,看了看四周,又聞了聞自己的手掌,手掌上是有一股香氣,他用掌心扇了扇空氣。
芊辰辰被他這么一拍,閃電似的站了起來,怒道:“你干嘛?說話就說話,離我遠點!”說完了,自己換了個位置坐下。
趙九從小長到這么大,還沒有人敢對他這么說話,他覺得挺新鮮,就坐到了芊辰辰剛才坐過的墩子上,拿起酒壺晃了晃,壺底朝天,往嘴里倒了倒,只有幾滴酒進了他的嘴里,他吧嗒吧嗒嘴巴,似乎意猶未盡。
“你把我家公子弄哪里去了?”芊辰辰低聲問道。
趙九翹起了二郎腿,他端詳著面前這個身形頎長又略顯瘦弱的“男子”,并不著急回答她的問話。
“我問你話呢?你把我家……”芊辰辰見他不吱聲,聲音提高了些。
“你家公子去哪里還要告知于你?你怎么說也就是個下人……而已!”趙九雖說聲音不大,但能聽的出他的戾氣還是有的。
“你……我就是個下人怎么了?我家公子到哪我就得到哪,現在你把他送哪里了?”芊辰辰急到,是他揭穿了她下人的身份?還是他的那個“而已”讓她急,她有些亂了方寸。
“無可奉告!誒,你說這么好的月圓之夜,我們兩個在這飲酒,說點你們家公子過去的事情不好嗎?”趙九并不打算正面回答她,將話題一轉。
坐在墩子上實在太累了,他想找個地方躺一會,亭子旁邊的長椅正好合適,他起身躺到了椅子上,正好能望見天上的圓月,真是太愜意了。
芊辰辰從腰間抽出一根繩子,朝他扔了過去,上下扣子一合,正好將他捆到了椅子上。
“我說你干什么?我喊人啦?”趙九真沒料到她會使這一招。
“你喊呢!喊人來呀!”芊辰辰湊近他的耳朵沉聲道。
“信不信明天早上整個府邸的人都知道你被綁在了涼亭里,說,你把我家公子藏哪去了?”她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哎呀!你快把我松開,我就告訴你?!壁w九掙扎著,可是越掙扎繩子捆的越緊。
“你先告訴我,我就給你松綁?!避烦匠竭€真不吃他那套,你不是不說嘛,那我就不給你解開。
“嗯,嗯,他……在……在……”酒勁上來了,他迷糊著話沒說完就睡了過去。
芊辰辰湊近他,搖晃著他,道:“哪……哪里?說???”見他沒了聲音,傳來了呼嚕聲,她恨恨道:“豬……”她解開了他身上的繩子。
回到房間的宗政騫堯怎么也睡不著,他一個人踱到屋外的一個池塘邊,夜里的池塘面容猙狂,漆黑的水仿佛是一個無底洞,讓人心生畏懼之情。他也不怕,撿了一塊干凈的石頭坐了上去,抽出一支長簫,獨自對著天上的孤月吹起了熟悉的曲子。
一支曲子幻化成一只自由的鳥,在天空中徘徊,久久久久不停歇,好久沒在這么安靜的夜晚有屬于自己的一點空間和時間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自己的目標是什么,自從離開劍俠沖,進入這紛繁的俗世就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將來何去何從。對,劍俠沖有自己的師傅……無痕劍……貔貅……一想到那個貔貅他馬上停下了吹簫。
還有,今天中秋晚宴上,太子顯然是想爭取他,而九殿下好像事先就知道,還好心讓自己留在太子東宮,九殿下真是個豪爽之人,這樣的人通透,我喜歡,二皇子?二皇子似乎很戒備自己的到來……他想不明白為什么。
長公主一個人開著窗戶,對著天上的那輪姣姣明月,誰在吹簫?誰在暗夜里有無盡的愁思?還有人像我一樣?秋風起,獨倚欄,曲中情,弦上語,不堪聽!古箏音起,飄向窗外。
宗政騫堯注視著手里攥著的貔貅,他把它放進了水里,貔貅隨著水波蕩了出去。
他拿起長簫,誰人在彈箏,曲子幽怨,他不禁隨著曲子吹起了長簫。
簫箏和鳴,一輪孤月……
許久,箏聲停了,他也放下簫。
夜已深,他起身,貔貅不知道什么時候蕩了回來,在他腳旁邊隨著水波一晃一晃,
宗政騫堯望著水里的貔貅,沉思了半晌,他彎腰撿了回來,放到月下,自言自語道:“貔貅!無痕劍!我一定要找出那個兇手?!?p> 長公主曼凝撫著古箏,半晌,那個簫聲消失了,她悵然的看著窗外——一輪圓月依然掛在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