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靈感和恐懼的二元對立
“冷,好冷,好害怕。”低喃著,好像大風(fēng)雨中的流浪貓蜷縮在屋檐下。
能不這樣嗎?林然轉(zhuǎn)過身去,深吸一口氣,眼前是一個如此惹人憐愛的女孩,潔白的手臂無助地抱著自己,她在害怕,雖然不知道她害怕什么,可是她現(xiàn)在分明是在求助。
難道見死不救?
姑娘啊,你可知道,你這是在一個單身了幾十年的男人房間里,而且這個男人不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評價都是正常無比。
這樣楚楚可憐的樣子真的好嗎?
晚風(fēng)從打開的南邊窗戶吹了進來,吹進來的還有藍色天空后面皎潔的月光,林然嘆息,月光如醉,夏蟬輕搖,作者的世界還是不要有女孩子比較好,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輕易就能沉下心勤奮寫作的人,為了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小說家,自己已經(jīng)放棄了很多會分心的事,甚至遠離家人獨自居住,有時候整整一個星期也不和其他人交流,除了外出覓食或者去超市購買一些食物,林然幾乎已經(jīng)活成了一個孤獨的人,與世隔絕,斷絕社交,即使是網(wǎng)絡(luò)上的社交也幾乎沒有。
已經(jīng)接受了這樣的狀態(tài),和女孩子的關(guān)系更是絕緣體和絕緣體的對立關(guān)系。
“請,幫幫我好不好?”
后背突如其來的溫?zé)?,柔軟的,不知所措的微微壓力,蝴蝶忽然落在葉子上,微微前傾,站穩(wěn),比林然自己想的還要冷靜。
“你怎么了?”他問。
“幫幫我,說不出原因的害怕,害怕?!睖?zé)岬娘L(fēng)在脖子周圍吹動,不是南邊窗外的夜風(fēng)。
“喂,你有什么話好好說,不知道自己是個女孩子嗎?你這樣出門在外很危險的。”
“不,請不要說這些,請幫幫我。”
“怎么幫你?”
“帶我離開這里,離開這里就好?!?p> “離開這里?”林然有些欣喜又有些說不出的失落,“你要離開這套房子?”
“不,不用,這是阿嬤的房子,我說什么也要守護它,但是,請你,請你帶我離開二樓,這里太可怕了?!?p> 林然當(dāng)然是背的動于夏的,一百八十多公分的男人背一個一百斤不到的女孩,怎么可能背不動,問題在于要回到她自己的領(lǐng)地就要下樓,樓梯很窄,只夠一個人上下,背著她下樓,林然不確定自己能做得好,萬一兩個人都摔下去,這于夏翻臉不認人再鬧起來,又把警察叫來之類的,這件事到后來一定又是他吃虧。
要是不去一樓,就只能將于夏暫時安置在二樓的臥室,這是祖母的臥室,現(xiàn)在也是林然的臥室,總覺得有些不合適。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正在這時,三五牌座鐘敲響了九下。
于夏摟著林然的脖子,綿軟的身體彈揉著林然的背心,兩腿環(huán)繞他的腰,他不敢將手繞到身后,任由她跟隨重力不斷下滑又掙扎著依靠十指的抓撓不斷向上攀附,可怕而執(zhí)著的求生欲,狼狽地抓著,爬著,林然的領(lǐng)口一陣陣灼熱,拜指尖的抓痕所賜,火辣辣的疼。
林然知道自己身上沒多少肉,骨架硬的像曬干的柴,這樣長久地攀在身后,于夏也不好受。她不算是他的負荷,可是他卻會傷到她,只因為猶豫不決,對女孩的求助充耳不聞,只因為決定了活得孤獨就無視身邊活生生的人。
“先在這里休息吧。”林然挪步,帶著于夏,躺到床上,女孩側(cè)臥著,緊閉雙眼,他則起身,坐在一旁的書桌前,打開桌上的白色小臺扇,方向?qū)视谙?,怕她中暑昏迷,醒不過來。
心里亂糟糟的,這種場合絲毫沒有應(yīng)對的經(jīng)驗,一個女生躺在一米距離之內(nèi),可惡的夏日的風(fēng),帶著西瓜的甜味。
一面窗,一張書桌,貝多芬的微型人偶,貝多芬誕辰250年的時候演藝中心出品的一款人偶,同系列有五款:演奏管風(fēng)琴的貝多芬、小提琴的貝多芬、鋼琴版、指揮版和限量版。當(dāng)初以盲盒形式發(fā)售,林然抽到的是鋼琴版的貝多芬,他心滿意足,也毫無更多貪念,售價六十多元一款,集齊需要三百多,林然當(dāng)然是舍不得的。自幼學(xué)習(xí)小提琴和鋼琴的林然,原本父母寄希望于他能往音樂方向發(fā)展,可惜林然天賦尚且有一些,熱愛程度卻遠遠不及同齡人,最終只能是當(dāng)作興趣伴隨長大,雖然現(xiàn)在很少碰樂器,但是對音樂的喜愛卻早已融入生命中,貝多芬就是他非常喜歡的一位音樂家。
沒有靈感的時候,他就會看著演奏鋼琴的貝多芬,想象著這位一輩子忍受耳聾困擾的音樂家如何掙扎出天賦的光彩,在不怎么好的人生中閃閃發(fā)光的浪漫主義氣質(zhì)。
寫作也是一件無論如何都該浪漫的事啊。
相比之下,女孩子和浪漫似乎完全沒有半點關(guān)系,要說女孩子的存在能有什么價值,也許就是麻煩。
于夏微微睜開雙眼,視線盯著順時針轉(zhuǎn)動的白色電扇,心情逐漸平復(fù),荷葉型的吊燈,夕陽的顏色,淺白的床單,床單上絲毫沒有半點味道,像是清水里漂洗又在烈日下曬干的純凈,這味道,好喜歡。
林然還不知道于夏已經(jīng)醒來,只是獨自撐著腦袋望著窗外,眼神絲毫不敢接觸床沿,那個角落就像蹲著遠古巨獸的時空黑洞,女人,依然還是無法與他的世界產(chǎn)生任何交集。
床上傳來風(fēng)吹杏花的聲音,不真實的記憶之繩松散之后,雪花一樣四散開來,是女孩的聲音,好像恢復(fù)了正常人說話的樣子。
林然也很難說清楚正常人說話的樣子究竟該是什么樣,知乎上似乎也有網(wǎng)友說過,寫書的人生活作息根本算不上一個正常人,直播up主都能在十二點結(jié)束工作,作者很可能是沒日沒夜的,對著電腦顯示器,對著顯示器上以每半秒一次閃爍的光標,不論內(nèi)心里多么洶涌澎湃,心靈早已穿越大氣層飛向地外浩瀚的宇宙,亦或是變作一只病毒大小的生命體鉆入地幔,穿行于太陽般火熱的地殼中心仿佛游泳一般自由自在,是啊,心里萬千劇情,寫作頁面卻是空白的一張白紙,永遠化不開的冬天的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