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赫爾迪斯恢復(fù)意識時，他正跪坐在地上，眼前是幾乎完全被撕成碎片的殘肢。
他幾乎無法想象自己對那么弱小的孩子做了什么，但發(fā)自靈魂的舒暢令他心中的內(nèi)疚減緩了不少。
他站起身來，周圍的騎士大都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一個個正在魂不守舍地戴面甲，他映著地上的一攤鮮血，看清了自己的模樣，那是一具看起來十分干癟的尸體，干枯的皮肉緊緊箍在骨骼上，黑暗中眼眶里那兩點光芒分外駭人，而他的臉上一片紅色，不知是鮮血映出的，還是臉上本來就有的。
突然，血泊表面蕩起一片漣漪，他抬頭一看，一位騎士走來，說道：“長官，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做什么?！蓖瑫r遞來一個面甲。
“那個亡靈法師呢?”赫爾迪斯一邊戴面甲一邊說。
“不知道，我們一直沒看見他。”那個騎士搖搖頭。
赫爾迪斯仔細想了想：“他應(yīng)該在墓地?！?p> 看著滿地尸塊，赫爾迪斯喊了一聲：“全體，敬禮?！?p> 騎士們紛紛將盾牌背在背后，長槍杵地，右手取下頭盔，左手扶右胸，躬身行了一禮，數(shù)分鐘后才紛紛回到自己的馬旁。
赫爾迪斯也發(fā)現(xiàn)自己的馬就在那里，一干亡靈騎士循著與夏卡恩之間那若隱若現(xiàn)的連在一起的感知在離村莊不算太遠的某地找到了墓地。
夏卡恩就站在那里，背對著他們。
“你在干什么?”赫爾迪斯在墓園口下了馬，一邊向內(nèi)走一邊問道。
這時夏卡恩突然回頭，臉上帶著不知哪來的鳥嘴面具，說道：“大家好，我是死靈法師夏卡恩，今天我來給大家表演一個開箱?！闭f著手中的鏟子開始挖墓碑下的土。
“你沒問題吧?”赫爾迪斯看著夏卡恩。
“當(dāng)然沒問題，我只是在緬懷當(dāng)初那段難熬的時光。”夏卡恩摘下面具，聲音中透露著一絲懷戀。
“你還，掘過墓?”赫爾迪斯不可置信地看著夏卡恩。
“誰還沒個難過的時間了，那是個老故事，事成之后講給你?！毕目ǘ鞯哪?biāo)坪醺诹恕?p> “我至今不明白你這是要做什么?”那個名叫邁克爾的礦工尸體完好無損，但他的父母卻遍體鱗傷，渾身鮮血?？粗@三具尸體，赫爾迪斯發(fā)出疑問。
“哦，你說他們?nèi)齻€。”夏卡恩瞥了三具尸體一眼：“他們能幫我?guī)€鏟子?！?p> “僅此而已?”赫爾迪斯攥緊拳頭，死死盯著夏卡恩。
“當(dāng)然不，這不還省得我找墓地了嗎?！毕目ǘ鞣吹馆p松地說道。
“你這個混蛋??！”赫爾迪斯怒吼著撲來，卻被夏卡恩一下抵脖子。
“你個魔鬼，你就是一個殘忍到不知人性為何物的怪物，你就這樣為了如此小的兩件事而讓兩個老人在死前感受到失去親人的痛苦，你就不是個人！”赫爾迪斯雙手鉗著夏卡恩的脖領(lǐng)，大聲吼道。
“我早就不是人了！！”夏卡恩的聲音更加恐怖：“我的心已經(jīng)停跳了無盡的歲月！別將你騎士的那套什么憐憫什么的拿到這來，在亡靈的世界那毫無用處！你認(rèn)為這就殘忍了，更加殘忍的比比皆是，不說我見過的，你就正在那么做?！?p> 夏卡恩緩了一緩，繼續(xù)說道：“正值農(nóng)忙，你們將勞動力近乎全部征走，只留下老弱病殘，外加那嚴(yán)苛的賦稅而且不出幾個月就將會入冬，他們會有什么結(jié)果你知道嗎?”
“我……”赫爾迪斯想要辯解，但夏卡恩卻緊接著說道：“你知道，你只不過是不愿去面對。”
夏卡恩用力一推，赫爾迪斯也松開了雙手，向后退了幾步。
“我當(dāng)然知道，但是我……”夏卡恩拍了拍赫爾迪斯的肩膀：“你就好好當(dāng)一個亡靈吧，人類的世界，未必比不死族的世界好到哪里去。”
赫爾迪斯沉默了好一段時間，之后才問道：“現(xiàn)在出發(fā)嗎?”
“現(xiàn)在?不?！毕目ǘ鞅持终f：“現(xiàn)在兵力終究有點弱，我打算來點不一樣的?！?p> “什么不一樣的?”赫爾迪斯?jié)M頭霧水。
“瞧好吧?！毕目ǘ魃扉_雙手口中吟唱著什么，陣陣低吼聲仿佛從地下升起，不多時，一具具骷髏破土而出，呼嘯著站起來。
有的手里拿著殘破的刀劍或弓弩，身穿破鎧甲，有的則只是一身破布，但他們的眼中卻都有猩紅的光芒。
“這就是不一樣的?”看著這百十具沒什么大差別的骷髏，赫爾迪斯心中難免疑惑。
“別小看他們?！毕目ǘ鹘忉尩溃骸八麄兪禽^強一點的亡靈，速度更快，力量更大，這也是因為我適應(yīng)世界后才能召喚的?！?p> “你還得，適應(yīng)世界?”赫爾迪斯又問道。
“那是當(dāng)然，我?guī)缀醭了私跽麅蓚€紀(jì)元的時間，醒來是要適應(yīng)新紀(jì)元的元素魔力密度的，好在這兩個紀(jì)元魔力濃度差別不大?！?p> “漲知識了，難道就這百十來只強化亡靈，就夠了?！焙諣柕纤?，很有趣的人，總能在關(guān)鍵時刻拋出一個問題。
“你以為你爽的那段時間我在干嘛，你不會以為我一直在等你?”夏卡恩斜了一眼赫爾迪斯。
“沒有嗎?”赫爾迪斯呆萌的回了一句。
夏卡恩拍拍他的肩膀：“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緊接著仰天大喊一聲：“集合！?。。 ?p> 高亢的聲音在森林中久久回蕩，回應(yīng)的是一陣陣毛骨悚然的嘶吼聲。
一只只亡靈從四面八方竄來，有的是普通低階亡靈，有的則是和剛才所見無異的強化版低階亡靈。
亡靈們一靠近就自發(fā)排成方隊，足足三千只亡靈，將前方一片森林?jǐn)D的滿滿的，其中更有近一千是強化過的亡靈。
“如何，我想來是夠了?！毕目ǘ髻瓢恋膶諣柕纤拐f。
赫爾迪斯顯得很平靜，或者他也不想說什么了。
“該走了?！毕目ǘ髡f道。
“你不需要我的馬了?”赫爾迪斯感到有些奇怪。
“哈，我不用了?！毕目ǘ餍α艘宦暎S即不知如何吹出一聲口哨，從遠處奔來一匹亡靈馬。
“你看，整個村子就一匹，就一匹??！”夏卡恩指著馬大叫道。
赫爾迪斯看著瘋瘋癲癲的夏卡恩，也摸了摸額頭。
夏卡恩突然像想到什么是的，回頭對赫爾迪斯說：“咱得快走了?！?p> “為什么?”“你哪那么多為什么?快走?！?p> 但未待上馬，夏卡恩就苦笑一聲：“完了，來不及了?！闭f罷緩緩將腳從馬鐙上撤了下來。
赫爾迪斯一臉懵逼的看著夏卡恩的騷操作：“你要干嘛，你在干嘛?”
“閉嘴?！毕目ǘ鞯闪怂谎?。但轉(zhuǎn)眼便笑著說：“抱歉呀諸位，這事我也沒有想到，我向諸位道歉?！?p> “你在干什么?”赫爾迪斯更懵了。
“閉嘴！”夏卡恩馬上怒斥道。
幾聲輕響，夏卡恩笑了一聲，緩緩轉(zhuǎn)身，看著眼前幾個黑影說道：“不知幾位怎么稱呼，小鹿?”
月光下十幾個下半身為麋鹿，上半身卻是妙齡少女的樹妖，手舉標(biāo)槍走了出來。
“幾位，好啊?”夏卡恩試探地說道。
“閉嘴，巫妖！”樹妖的聲音清脆悅耳，但也充滿威脅性。
夏卡恩也只是訕訕閉上嘴，看著一排排整齊的亡靈，一個樹妖滿臉不可置信地發(fā)出感嘆：“你都做了什么?”
“死靈嘛，總會有一些，特殊癖好?！?p> “我們來不是談這個的，你知道我們?yōu)楹蝸碚夷銌?”一個樹妖高聲說道。
“知道知道?！泵鎸踹瓦捅迫说臉溲?，夏卡恩卻一直賠笑。
“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撲滅，我自己去將火撲滅?！?p> 就見夏卡恩飄升到高空中仰天大喊道：“驟雨暴風(fēng)?！倍肟罩泻翢o動靜，就在眾人疑惑的時候，竟毫無征兆的下起了瓢潑大雨。正對著下方正在燃燒的村莊和被波及的森林。
雨一直下到大火徹底熄滅。夏卡恩落了下來，對著樹妖說道：“完成了，還有幾位長的真是……傾國傾城?！毕目ǘ鞅锪税胩觳耪f出一個詞來。
幾個樹妖本就長得美麗，大雨一淋更襯得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油嘴滑舌，今天先放過你一次，再有下次，你等著??！”一個看起來頗有地位的樹妖說，說罷她們便消失在森林中。
“你應(yīng)該打得過她們吧，為何如此低三下四。”赫爾迪斯問道。
“我，佩服那些守護自然者，我曾是皇帝，也意識到過自然環(huán)境的重要。我還為此頒布過法律，我記得叫什么《馬諾蒂斯帝國環(huán)境保護法》來著。你覺得怎么樣?”夏卡恩弓著身，手杵在腿上。
赫爾迪斯沉寂了一會，說道：“好。”
強撐著騎上馬，夏卡恩又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也算是，報恩吧?！?p> ————————————
另一邊那隊樹妖中，一個年輕些的樹妖不解道：“姐姐，你為什么不直接把他抓起來或者殺了他，而是放了他，我記得巫妖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剛才那個樹妖敲了她腦袋一下：“你沒看到他施展出的法術(shù)嗎，若是真打起來，咱們未必會贏?！?p> “哦……”那個挨敲的樹妖委屈巴巴的應(yīng)了一聲。
視線移回來，夏卡恩望著月亮說：“根據(jù)月亮的位置，應(yīng)該是快午夜了，咱們必須兩個小時內(nèi)趕到地，所以快些吧?！?p> “踏，踏，踏”那是亡靈馬踩在濕潤泥土上的聲音，“咔，咔，咔”那是骷髏骨骼碰撞的聲音，偶爾還會傳來一聲滲人的低吼。
在這種奇異的音樂下，一大片亡靈方隊整整齊齊走出了這片大森林。
“好在，沒有太晚?！毕目ǘ饕琅f看著月亮，此時已然凌晨兩點。
夏卡恩眺望著遠方一個村子的輪廓，發(fā)出陰測測的笑聲：“該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