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給彼此一個機會（二）
葉輕箋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很明顯不愿再提此事。
酷暑夏季即將過去，院中不少花卉已呈枯敗之勢，白日盛開簇簇相擁，也不復往日絢爛奪目。
他的目光落在外頭，恰巧可以看到在院中輕輕踱步的故夢。
趙煙煙不知在故夢耳邊說了些什么，故夢被逗笑了，嗔了趙煙煙一眼，笑得明媚朝陽。
葉輕箋一時看的愣了，連至二人走出院落都未緩過神。
故夢臉上朝陽艷麗的笑容他已經(jīng)很久沒看到過了，或者說，在他決定剿滅半彌教開始，故夢就注定要和他形同陌路。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愿放故夢離開，哪怕得不到她的心，故夢跟他一輩子，好歹人在他跟前，他可以時時刻刻看著。
“趙縣令，你說，要是將你女兒帶進宮里可好？”
這話來的太過突然，甚至是無跡可尋。趙旭東差點將剛剛喝下去的茶一口噴出來。他誠惶誠恐的跪下：“陛下，臣的這個女兒心思單純，承蒙皇上厚愛，煙煙她在江南許個普通人家就好，下官心無大志，只求家人平安?！?p> 說完又覺不妥，他這話里話外無不都是嫌棄后宮意思?？杉纫颜f出，他只能硬著頭皮補錯：“下官并無……”
葉輕箋揮揮手，示意他不要說了。
“你說的是實話，朕沒生氣。”
他輕嘆一聲，“你的女兒不喜歡，她又怎愿待著……”
像是在對自己說，眼神落在窗外，又恍惚是對別人說的。
趙煙煙沒敢讓故夢走太久，撐過了頭三月，胎兒穩(wěn)定了一些，但故夢實在瘦的可憐，尖尖的下巴不見一絲贅肉。她從前見姑姑她們懷著身孕，哪個不是養(yǎng)的白白胖胖，臉上喜笑顏開，完全一副喜當娘親的樣子。反觀故夢，擁有尊貴的身份，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丈夫溫柔俊美，可故夢怎么就不開心呢。即便是笑著，也淡化不了眉宇間的一抹憂愁。
她很好奇，多次想問。但爹爹早早便告訴過自己絕對不要多嘴過問故夢的事，她便不敢問出口。
進了房間，趙煙煙便讓故夢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則為她倒杯水。
溫熱的水喝了兩杯，趙煙煙又要去為故夢拿吃的，故夢拉住她的手，笑著說：“別忙活了，你是小姐，不用這般伺候我，趕緊坐下來歇歇?！?p> 趙煙煙撇撇嘴，不怎么喜歡故夢這般話語，“胡夢姐，我就是單純的把你當姐姐伺候，你別趕我行不行。”
故夢仍舊看她，只是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
她只是不習慣別人對她這么好，很怕自己回報不了她們什么，到處虧欠人情。
趙煙煙一瞬間的不開心后便又笑了，小孩子的郁悶來的快去的也快，前一刻和下一秒絲毫不見影響。
趙煙煙眨著眼望著故夢小腹：“胡夢姐，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嗎？”
故夢莞爾：“當然可以?！?p> 趙煙煙小心翼翼的將手覆在故夢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得眉眼彎彎：“胡夢姐，聽我娘說胎兒四個多月就會動了呢，你這三個月了，也快了?！?p> 故夢眼里亮起一絲奇異的光來，喃喃道：“會動嗎……”
“當然了，拳打腳踢的，可有意思了?！壁w煙煙見過不少孕婦，頗有經(jīng)驗的與故夢說教。
二人聊到傍晚，夕陽西下，外面的紅云將院落東面染的通紅。
趙煙煙被丫鬟叫過去用膳，臨走時，她留下一本書，上面都是她最愛的戲曲兒，讓故夢有時間看看，日后有時間她唱給她聽。
趙煙煙識字識得不多，隨意翻看兩頁便看到許多字體被趙煙煙圈起來做了標記。
這丫頭……
故夢看了會兒，忍不住笑了笑。
不多時，葉輕箋便來了。
故夢瞬間涼了笑意，半靠在床上，合上了書。
葉輕箋最近挺忙的，除了夜里睡覺外，辰時又起的早，白天幾乎見不著人影。
來江南已快有兩月，先前說好的一月早已逾期，葉錚雖也將前朝管理的穩(wěn)穩(wěn)定定，但他終究不是皇帝，眾人心里免少一份馴服。
燕京那邊早已亂了套，這幾日來來回回不少書信，飛往府邸的信鴿就未停過，都是在催葉輕箋回燕京主持大局。
葉輕箋這幾日煩的很，故夢又待他如此冷淡，他一顆心涼了又涼，實在找不到什么東西可以暖暖。
“過兩日我們便回燕京吧？”
故夢驀的全身一驚，沉默許久，才說了個字：“好。”
光是聽到個回去便已至如此，若以后真在燕京生活，他的故姐，恐怕都不會笑了。
故夢的變化他看在眼里，葉輕箋心如刀絞，坐在床沿，疲憊的道：“跟我在一起，你就這么不開心嗎？”
故夢閉上了眼，沒有說話。
葉輕箋指腹緩緩摩擦故夢柔軟的臉頰，他幾乎感受不到故夢臉上有什么肉，稍用一點力，往下就是咯人的骨頭。
“故姐，我從一開始是不是就錯了，你看你現(xiàn)在連句話都不愿同我說，我好傷心?！?p> 故夢仍舊沒有理他，葉輕箋便自顧自道：“我也很懷念從前把酒言歡的日子，特別是和故姐一塊兒的，光是想想我都很滿足了。這兩年你不愿見我，支撐著我走下去的，靠的就是過去這些回憶。故姐，你也該理解理解我不是，我是王爺，在這會吃人的宮里，我不主動出擊，死的便會是我。我沒有辦法……”
他陸陸續(xù)續(xù)說了很多，大多都是在緬懷過往。
故夢隨著他的回憶也漸漸回想起了曾經(jīng)，那是他們刀口舔血，任務結束后便會和白若遠三人聚到一塊兒涮火鍋，吃烤肉。日子挺辛苦，倒也快活。
可是現(xiàn)在，都回不去了。
許久，葉輕箋長長嘆口氣，“故姐，我放你走，成全你，也算給我留條活路。”
故夢驀的睜開了眼，不敢置信的望著葉輕箋。
葉輕箋只是笑笑，滿眼哀傷：“只是你也要答應我，兩年后你未嫁人，我也未納妃寵幸別人，看在孩子的份上，彼此給個機會，成嗎？”
最后一句話近乎哀求了，聲音都在顫抖。
故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良久，她道：“好。”
聲音弱不可聞，葉輕箋真真切切聽到了，笑了笑，卻難掩眼里不舍和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