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寒風吹臉,又干又刺骨,大圍巾裹不到的地方很快凍成紅色。
下午兩三點,陽光已經(jīng)徹底失去溫度,馬路邊小塊的冰溜子偶爾反射一道只剩光亮的陽光到眼角,讓橋本下意識的虛眼睛。
藏在羽絨服下面的身子因為走路產(chǎn)生熱氣,很難散發(fā)出去,所以鎖骨和后背都出了微汗,露在袖口與口袋中間,那一條縫隙的手腕,剛好讓寒風逮住,一陣摩梭,也算是帶走了一點多余熱量。
冷,也熱,這就是寒冬雪后下午,走在薄熱之陽下的北方。
這里就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旭川。
旭日生于川河之上,很好的寓意。
升起的旭日映在河里,便是旭川。
這些是橋本猜的,實際上比起本地的地理水文記本,她對故事性的人物傳記更感興趣。
棉鞋底下有防滑,但還是得防著萬一哪腳踩到塑料袋子上,這東西和雪的相性可好著呢,一腳就能把人摔個大跟頭,嚴重點的說不定會出事兒。
橋本想到,她有個遠房親戚,大概是外公那一輩的,就是冬天酒后踩到了塑料袋上,這東西在雪上異常的滑,一個沒注意,人就摔出毛病了,后來因為本身的糖尿病,又勾搭出腦血栓,聽說現(xiàn)在早就不成人形了。
是子女不夠孝順,還是別的原因,她不太清楚。
各家有各家的悲哀,她家也有她家的煩惱,煩惱自己家的,就沒精力和愛心去煩惱別人家的。
除了感慨兩句,還能做什么呢?
路邊的大樹刷著白漆,樹葉早秋末就已經(jīng)掉的差不多,第一陣寒風吹過后,就一片都不剩了。
光禿禿的,誰也不知道它們怎么就能在第二年又長得茂密成蔭。
咖啡館白天不開燈牌,晚上休息也不開,負責說明店內(nèi)物品價格和優(yōu)惠事項的文字寫在一塊大告示牌上。
用不同顏色的筆在上面寫,有內(nèi)容變化就重寫,沒有就不動。
以前橋本在這里打工更多時候,這活屬于她,因為她字工整,看上去舒服,不像其他半大小伙子一樣寫的潦草凌亂還自以為獨成一派、別有風韻。
門角掛著的晴天娃娃因為冬天收回去了,店主人說晴天娃娃冬天也要休假。
推開熟悉的玻璃門,橋本奈奈未趕緊進門轉(zhuǎn)身,熟練關門,免得寒風過多地帶走屋內(nèi)熱氣。
門口有清雪墊,塑膠的一塊大板,上面一堆孔隙,在上面跺幾下腳,鞋底的雪就都磕打掉了。
北方人一般都懂的,不用說。
到了屋里,沒有寒風,皮膚和衣服中間夾著的那些熱氣就有些多余了。
橋本奈奈未解開圍巾,靈動的眼睛看向窗邊角落。
舒適的卡座里,獨臂的圖書管理員右手按著紙質(zhì)書籍,嘴角咬著玻璃吸管,不緊不慢的吮吸著杯子里的咖啡。
頭一次見到有客人用吸管喝咖啡的。
這下橋本有足夠的光線視野和還算平和的心情打量對方:
容貌中上,面龐溫和俊朗,年紀大概在二十五六歲,坐姿雖然不算優(yōu)雅,但看著很悠閑。
好像是個愛看書的人,可能和對方職業(yè)有關。橋本想。
粗略打量下給人印象很好,尤其是對方身上那恬淡沉靜的氣質(zhì),像是經(jīng)歷了歲月的沉淀,終于返璞歸真。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大概最適合用來形容他,只是橋本不知道這個句話。
人與人之間,這種外觀上的印象是很重要的,印象好,雙方更樂意交流,互相了解的幾率更大。
互相了解,才會有感情誕生。
“歡迎光臨!”
縮在臺子后面的老板原本正對著賬本勾勾畫畫,剛剛一絲寒風流進,手背汗毛立起,又迅速伏平。
放好賬本,四十多歲的老板摘下眼鏡,站起身打招呼。
一看是橋本奈奈未這姑娘,立馬又熱情不少。
“娜娜敏啊,寒假過的怎么樣?”
對這個對自己多有關照的老板,橋本很尊敬,立馬微微鞠躬,客氣禮貌的回答:
“過的很充實,吉原大叔看上去更精神了呢?!?p> “哈哈,哪有,倒是你們年輕人,越長越快,眼看著就要比我都高了。”吉原大叔擺擺手。
“先坐,先坐,我給你做杯拉花的?!奔笫蹇雌饋砗芨吲d,好像見到了茁長成長的晚輩。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和人約好了?!?p> 橋本奈奈未趕緊婉拒,“等下再點就好了。”
店內(nèi)音樂輕緩悠揚,富有變化之美的爵士樂從頗有年代感的唱片機中流出,在空中滑出柔順綢帶般美妙的音階。
店外寒風,店內(nèi)溫暖,咖啡的熱氣蒸騰,老板大叔養(yǎng)的三花小貓趴在一張桌子上,曬著午后的太陽光,睡得正香。
吉原大叔看了眼角落靠窗那桌的唯一顧客,笑容收斂了一些,對橋本做出了問詢的眼神。
如果是健全人還好,這青年長得十分不錯,身上的書香氣質(zhì)也配得上橋本這小姑娘,但問題就出在身體上了。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生活能力一代比一代差,健全人尚且不好說能否照顧好自己,何況這樣一個獨臂人呢?
吉原大叔和橋本奈奈未相處過兩個假期,知道這孩子的心性,也知道她的勤奮向上,就連待客接人也禮節(jié)周到,現(xiàn)在很少有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了。
他對橋本奈奈未多有照顧,也是珍惜優(yōu)秀年輕人,也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勤工儉學、努力向上的影子。
假期里,單獨約在一起,很難不讓人多想。
橋本奈奈未不知道怎么解釋,對一般人沒必要解釋,但吉原大叔是她長輩一樣的親友。
于是她只好微微搖頭,表示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單純赴約。
橋本奈奈未推開門的時候,秦堪文就抬眼看到她了,只是小說情節(jié)正進行到關鍵處,他打算再多看兩眼。
就像他以前在老師那里學習做學徒工,總是在一天工作正式開始前掏出小說讀,能多看幾眼就多看幾眼,直到師傅灌下一口伏特加,操著老毛子那粗糙的大嗓門,嘟嚕嘟嚕一串的俄語喊他……
師傅也是大紅鼻子來著……有點想他。
放下書本,注意到橋本奈奈未和店主人的小交流后,秦堪文看到橋本奈奈未慢步走過第一張客桌,手指輕輕撫過酣睡的小貓。
小貓在陽光下仰起小腦殼,張大嘴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金色的陽光漏過橋本奈奈未修長手指的縫隙,橋本的動作優(yōu)美的隨意而剛好,好像有那么一瞬,維納斯附體。
陽光漏過橋本的手指,也漏過秦堪文心跳的一拍,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大概、有些、或許猜到了。
所以,慌亂了。
沈默生
寫的時候感覺還行,看的話不知道,求個評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