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林員巴特從鄉(xiāng)政府蓋完公章出來,看不見小女兒斯琴,嚇得他臉色煞白。
這幾年,四通八達的沙棗樹鄉(xiāng)已先后有兩個女孩被壞人拐賣。
他害怕自家漂亮的女孩被拐走了。
巴特邊焦急地呼喊著斯琴的名字,邊張皇失措地四處尋找女兒的身影。
駱濱聽到后,連忙繞過拖拉機,對急匆匆朝鄉(xiāng)車站走去的巴特喊道:“巴特叔,斯琴在這呢?!?p> 巴特看見駱濱旁邊的小身影,松口氣,臉色緩和些,“嚇死我了,聽說最近有拐賣女孩的壞人。老三,都說你現(xiàn)在掙大錢呢嘛?!?p> “哪里,掙點小錢、小錢,巴特叔,斯琴說你要調(diào)到縣上工作了?這是好事呀!”駱濱跟巴特握個手,羨慕地說著。
可是巴特的臉上并沒一點喜悅之色,一臉的愁容,無奈地嘆口氣,“干一輩子護林員了,莫幾年就退休了撒,在阿勒瑪勒村當護林員多攢勁(多好),不打考勤,我個人說了算,每天騎馬繞一圈,沒撒事就下班。到了縣林場,人多球事多,每天要兩次簽到,煩求子的(煩死了)?!?p> 長期在鄉(xiāng)村工作的巴特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隨行散漫的工作作風。
倘若到了縣林場,光考勤制度就像一個緊箍咒套在他頭上,不愿受約束的他開始頭疼起來。
駱濱聞言,“那你給頭頭說下嘛,就留在村里嘛?!?p> “不球行,老護林員就我一個,其他的都退休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對地形不求子熟悉,縣林場調(diào)我回去帶帶年輕人?!卑吞責o奈中又露著些許的自豪。
西域縣林場面積很大,溝溝坎坎地也很多。
自小就在林區(qū)長大的巴特在荒無人煙的林區(qū),能熟記每片林的界限和道路。
記路、識路、辨別方向是每個護林員的基本功。
巴特迄今干了30年的護林員,西域縣每個鄉(xiāng)村他都待過,是西域縣林場的“活地圖”。
駱濱羨慕地望著憨厚耿直的巴特,“叔,你到縣上工作,對斯琴也好撒,縣中學老師都攢勁的很,為了斯琴,就委屈下吧。哎,我真羨慕你們這些有工作的,哪像我們這些農(nóng)民累的夠嗆,一年也沒幾個錢?!?p> 駱濱貼心順耳的話,讓巴特的心里舒坦多了,憨笑著,“哪里,我們這點工資,養(yǎng)家糊口還行。想著以后跟傻駱駝喝柜臺酒沒那么隨便了,心里亞麻不舒服(很不舒服)。”
駱濱笑了,“那還不容易,您退休后,再回咱阿勒瑪勒村,喝柜臺酒機會多著呢?!?p> “是,是,走了?!卑吞仡I(lǐng)著斯琴的手朝車站走去。
駱濱目送著巴特父女離去。
斯琴是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望著朝他們揮手的駱濱。
誰也沒想到,駱濱再見斯琴,已是物是人非、慘不忍睹。
駱濱回到沙棗樹村偏遠的沙場,周圍荒無人煙。
在一片戈壁灘上,孤零零地立著兩間木屋。
這就是沙場的辦公場所,也是駱濱的臨時居住地。
用松木搭建的木屋極其簡陋。
十幾根粗松木豎立的樁子,用螞蟥釘將塊塊松木板釘在樁子上。
屋頂是幾十根胳膊粗的松木檁子,上面鋪著油氈,再壓些黃土。
充其量只能是個遮雨的地兒,外面刮起大風來,透過沒有合縫的木板間竄進呼呼的風。
屋里用幾塊木板搭了簡易床,木板上鋪著麥草,麥草上一個草席,一床單薄的褥子在草席上。
駱濱的拖拉機剛停在木屋前,木屋里走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個頭不高的李獻老板,一個是瘦高個老謝。
老謝是李獻的舅子哥,從浙江沒來多久,操著一口濃重的浙江口音。
起初跟老謝交流時很困難。
在駱濱聽來,老謝說的話嘰哩嘎拉的,聽不懂。
他跟老謝交流連比劃帶猜測,能揣摩個大概。
李獻笑瞇瞇望著跳下車的駱濱,操著浙江口音的普通話,“小老弟,今拉12車?塔--馬--可,吧沒?(維吾爾語,吃飯沒?)”
駱濱聽著李獻這蹩腳的維吾爾語,憋著笑回道:“吧,吧(吃了,吃了。)”
李獻最近在學說維吾爾族話和哈薩克話,他來XJ后就愛上了這廣袤的土地,打算在XJ定居,要入鄉(xiāng)隨俗,就得學會點少數(shù)民族語言。
看著駱濱憋得俊臉通紅,李獻知道自己這話說得不咋地,“來,喝啤酒,今天到西域市買了些烏蘇啤酒,你們XJ的酒太沖了,啤酒都是?!?p> 木屋沒有窗戶,光線不佳。
三個男人坐在用磚塊和木板搭的床上,喝起了烏蘇啤酒。
李獻八卦道:“小老弟,半月前,有個漂亮的維吾爾族丫頭來找你,她是你對象?”
那孜古麗來找駱濱那次,正巧李獻就在沙場。
駱濱神色黯然,搖搖頭,“沒,是鄰居、同學和,朋友?!?p> 李獻玩味的眼神瞅著駱濱,“別瞞我了,我可聽鄉(xiāng)里干部說了,你倆處過對象。”
駱濱仰著頭一口氣喝完一瓶啤酒,他高舉著空酒瓶,自嘲地笑道:“我跟她,頂多是偷偷談了一場沒被大人認可的對象,還沒發(fā)芽就被現(xiàn)實扼殺了。她現(xiàn)在是大學生,我就是個農(nóng)民,怎么配得上她?人貴在自知之明。算了,李哥,不提她了。”
李獻看著毛頭小伙駱濱竟然露出一副跟他年紀極不相稱的凄涼、老成、悲涼和無奈,他的心也不是滋味。
作為過來人,李獻看得出來,那位漂亮的維吾爾族女孩是駱濱心中的痛。
他又拿瓶啤酒,將啤酒蓋對著木板床的邊沿,使勁一拍。
“砰”的一聲,啤酒蓋呈拋物線飛出老遠。
李獻把啤酒遞給駱濱,轉(zhuǎn)移話題問,“小老弟,你說我那200來畝石頭梁子地明年種啥好?今年紅花拋去成本,也就落下紅花籽的錢,沒賠錢,也還行。種打瓜行不?”
駱濱幫著分析著明年的行情,“種打瓜,風險大,跟賭博一樣。我記得前年,就是1988年,打瓜籽賣到了天價,每公斤兩塊三,到了89年,沙棗樹鄉(xiāng)村民瘋了一樣都種打瓜,結(jié)果呢,最高價格才一塊五,好多老百姓擠壓的打瓜賣不出去,遇到連陰天,都下蛆了。到了最后,有些人把打瓜扔在田地里,不收了,可把牛羊吃美了,我鄰居巴格達提叔叔家的羊群在8月份光吃村民不要的打瓜,一個月吃的肥肥的,可長了不少膘。明年種打瓜,先打聽下種的人多不,沒多少人種,再種會好些?!?p> 李獻聽得很入神。
駱濱又補充道:“我看你那230畝石頭地太貧瘠了,實在不行種兩年黃豆改良土地,黃豆根可以固定空氣中的氮,提高土壤的含氮量,提土地肥力,種黃豆頭兩年可能產(chǎn)量不高,可你這地承包30年,時間長著呢,頭幾年賠錢改良土地,等土地肥了再掙錢不一回事嘛?!”
李獻敬佩的口吻說:“咦,你年紀不大,了解挺多嘛?!”
駱濱嘴角露出一絲無奈,“我都打算當農(nóng)民了,就得好好干,再說,我爸就是老農(nóng)民,耳聞目染的,多少懂點?!?p> 李獻和老謝聽了駱濱一番話,都用贊賞的眼光看著這18歲的毛頭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