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可以挖到蘿卜,哪里可以撿到漂亮的石頭,哪里需要捂鼻子,我都一清二楚。
這條路上,有個雞窩。
為什么專門要說這個雞窩呢?
主要是這個雞窩,是我們這窩小鴨子的歡樂源泉,和友誼的見證。
每次我們路過雞窩,都會想起一個兒時的約定。
為了防止,我們這一窩小鴨子,將來走散了,我們約定,二十年后,在這個雞窩見面。
因此,每每路過這個雞窩,我們便會想起這個無厘頭的約定,然后付之一笑。
約定,終究是無厘頭的。
那些曾經(jīng)害怕走散了的小鴨子,也終是走散了。
這條路上,還有根晾衣繩,不得不提。
這根晾衣繩的主人,到底是誰,我們不得而知。
但不可否認(rèn),這個主人,一定是一個大氣的人。
為什么呢?
因為這個主人,一直默默地包容著我們這群小鴨子,嚯嚯他的晾衣繩。
經(jīng)常,我們放學(xué)以后,就會一字排開,雙手掛在這條晾衣繩上,蕩秋千。
晾衣繩有兩米多長,不偏不倚地,剛好可以把我們一窩小鴨子全部掛在上面。
我們就掛在上面,一邊晃蕩,一邊歡笑。
結(jié)果有一次,晾衣繩,叭嗒一聲,斷了。
我們一繩的小鴨子,都摔到了地上。
雖然挺疼,但是我們?nèi)匀恍Φ酶赂碌摹?p> 我估計,我們這伙人,后來都不太聰明,莫不是那天被摔傻了?
這條路的終點,自然就是我的小學(xué)了。
小學(xué)有個巨大的操場。
操場上沒有什么草。
但是操場的泥巴,是極好的。
堪比紫砂壺的紫泥。
下了雨,操場上的泥巴,就會被我們挖出來,做成各種各樣的玩意兒。
泥巴細(xì)膩又有韌性,做出來的玩意兒,光滑又好看。
當(dāng)然,好不好看的,還是要取決于手藝。
我的手藝,那是一流。
我最擅長的,就是做個泥巴大圓球,渾圓渾圓的。
至于這么個渾圓的圓球有什么用,不得而知。
但我就是喜歡,圓滿的東西。
過了操場,是兩棟教學(xué)樓。
我經(jīng)常夢到,我走上樓梯,然后推開教室的門。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教學(xué)樓的后面,是個小山坡,喚作小農(nóng)場。
對于我們來說,就是個巨大的寶庫。
它給了孩子們,一個五光十色的夢。
這個小農(nóng)場里,種滿了桃樹。
摘桃子,是不可以的。
桃子不屬于我們。
至于桃子到底屬于誰,又是誰摘走了桃子,我們一直不得而知。
若是我們偷摘了桃子,那么,下場便是,在小操場上,一字排開,罰站。
但是桃樹可以借給我們,玩。
我們在桃樹上,上躥下跳。
除了桃子,桃樹上的一切,都可以屬于我們。
那么,除了桃子,桃樹上還有什么呢?
自然是,桃膠。
那時的我們,自然不懂得什么美容養(yǎng)顏。
但是,自覺告訴我們,桃膠,是很好玩的。
我們把桃膠取下來,黏在手上。
就是黏在手上,再無其他,也讓大家玩得不亦樂乎。
除了桃樹,小農(nóng)場還有漫山遍野的野草,值得一提。
此野草,茂密非常,簡直像一頭順滑的長發(fā)。
到了秋天,野草黃了,小鴨子們,就壓倒野草,做成滑滑梯,再從山坡上,一路滑下去。
小農(nóng)場中,還有一處小池塘。是個我們諱莫如深的地方。
本來池塘里的小青蛙,還有如同百香果一般的青蛙卵,應(yīng)該會引起我們的極大興趣。
但是,自從我們親眼目睹了班里的男生,會對著池塘撒尿以后,我們便對池塘,再無興趣。
男生,真是令人討厭的東西。
當(dāng)然,不能一概而論。
小鴨子們的世界里,偶爾也是有一兩個男生的。
自然是那種不太令人討厭,或者長得特別帥的男生,可以融入小鴨子們的世界。
其中一個,喚作常松的,便是個溫婉如水的,小男孩。
他是我的鄰居,住在三層小樓的另一個單元。
他是住得離我最近的小孩。
自然而然地,他便成了小鴨子中的一員。
我和他有很多小秘密。
比如說,我們倆,曾經(jīng)共同撫養(yǎng)了,一棵西瓜。
我們在樓下的墻角,發(fā)現(xiàn)了一堆沙。
于是我們便把一顆西瓜子,埋在了里面。
后來,西瓜子竟然發(fā)芽了。
我們便每天來澆水,施肥。
施肥的方法,額,就是撒一泡尿。
逐漸的,西瓜越長越高。
我們便盤算著,結(jié)了西瓜,該怎么分。
分贓的過程,自然是友好而爭鋒相對的。
結(jié)果,西瓜還沒有長出來,那堆沙,便被人,鏟走了。
西瓜啊,就這樣,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們。
我和常松,還共同偵破了一樁謎案。
我們在一樓的墻角,發(fā)現(xiàn)了一堆頭發(fā)。
人的頭發(fā)!
很長的頭發(fā)!
莫非有命案?
我們便展開了秘密的調(diào)查。
經(jīng)過長時間的摸排走訪,最終確定,頭發(fā)是一樓阿姨剪下來,隨手扔在墻角的。
額。
所以說,垃圾要回收,社會公德是要有的。
每一堆頭發(fā)后面,可能都有一兩個小孩的不懈付出。
常松,大概是從小與我們玩在一起,導(dǎo)致他,養(yǎng)成了個溫婉如水的性子。
后來,他大概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便開始刻意地與我們保持距離。
我們在籃球場上玩的時候,常松便會端著飯,偷偷地看。
為什么會端著飯呢?
因為籃球場,在飯?zhí)煤退业谋亟?jīng)之路上。
他的父母,每天下午會派他到食堂打一大缽米飯回去。
所以,常松便會躲在籃球場的角落里,看著我們玩。
為啥我會知道他躲在那里呢?
因為有一次,我們玩得太開心了,大家都笑得滿地打滾。
結(jié)果,滿地打滾的,大概不止我們。
我們離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大缽米飯,被打翻在地上。
這就是偷看別人的下場。
這就是偷看別人,然后自己又笑得滿地打滾,然后又打翻了米飯的下場。
我們這群小鴨子,除了去籃球場,還會去各種各樣的地方。
但是首先,我們會先拉起個隊伍來。
人都不齊,還怎么搞笑呢?
拉起隊伍的辦法,是一個個地去找。
就像貪吃蛇一樣,找到一個,隊伍就壯大一些。
幸虧,小鴨子們,彼此住得都不遠(yuǎn)。
一般情況下,會有兩三個小鴨子,到我家來等著我。
等著我干什么呢?
主要是被檢查作業(yè)。
我的作業(yè),每天會被我爸檢查一遍,若是有一處錯誤,便不能出去玩了。
人生在世,哪有不出錯的道理呢?
所以,這就是,那兩三個小鴨子的作用了。
她們會坐在我家的沙發(fā)上,一字排開,安安靜靜地,盯著我爸。
若是我爸,發(fā)現(xiàn)了錯誤,就會長嘆一聲:“算了,看你的小朋友都等了那么久了。你就出去玩一會兒吧?!?p> 哈哈哈。
姜還是小的辣。
我稍微用點權(quán)謀,就可以出去玩了。
于是乎,我便帶著隊伍,往下一家去了。
一般情況下,我會先去章琴家。
章琴,有兩種獲取方式。
一種是,在她樓下,大聲吆喝。
“章琴!章琴!”
章琴,就會從六樓的某個窗戶里,伸出頭來:“好嘞!我來啦!”
另一種是,到她家里去找她。
她家的路,我在夢中,不知道走過多少回。
走過一條林蔭小路,再爬上六樓。
六樓,在那個年代,是多么簡單的事情。
不過就是噌噌噌的事情。
敲敲門,章琴便笑嘻嘻地站在門口了。
章琴的房間,是用廚房改建的。
而原來的廚房,被挪到了陽臺上。
章琴雖然住在廚房里,但是一點不妨礙她,很開心。
我們在她的房間里,嚯嚯來,嚯嚯去。
然后,再到她家的客廳里,嚯嚯。
我們把她家的客廳,倒上水,做成海灘的樣子。
我們光著腳,跳到水里,裝作在海浪中嬉戲。
我們玩得很嗨。
代價是章琴家的家具和沙發(fā)浸了水,發(fā)了霉。最后章琴的屁股,開了花。
玩水這個事情,小鴨子們,是超愛的。
不但在章琴家里玩,我們還在我家陽臺上玩。
我家的陽臺,其實功能豐富。
首先,吃飯的大桌子,占據(jù)了陽臺的一大半。
其次,家里的其他生物,都住在陽臺上。
所有的花花草草,都種在陽臺上。
家里的三只貓,小花,大黃,雪球,曾住在陽臺上。
蓬蓬勃勃的金魚,住在陽臺外的魚缸里。
頭頂上,掛著晾干的衣服。
地板上,經(jīng)常被我們注滿水,再撒上石頭,妥妥的沙灘既視感。
貓不喜歡玩水。它們一臉厭惡地,站在吃飯的桌子上,望著我們。
除了生機勃勃的陽臺,我家的其他地方,有點陰森。
出現(xiàn)在我噩夢之中最多的,是我的房間。
章琴的房間是廚房改的,其實,我的房間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的房間,就在大門口。
一推開大門,就是我的房間。
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小床,一個小桌子,一把小椅子。
再拉一個門簾。
完美。
小小的房間,我在這里做作業(yè)。我的床下,放著我的各種寶貝。包括我的一大桶積木。一盒子娃娃和各種碎布做的衣服。還有一盒撿來的漂亮石頭。
我的小床,不高,主要是方便我的貓,可以跳上來。
小花和大黃,會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摸摸跳上床,鉆進我的被窩。然后我們就粘在一起,暖暖和和,開開心心的。
為啥要偷偷摸摸呢?
因為我爸禁止小貓?zhí)酱采先ァ?p> 因此我和小貓,便形成了默契。
要夜深人靜,偷摸著,才能在一起,暖暖和和,開開心心。
我的房間本身,是暖暖和和,開開心心的。
但是,大門,卻成了我的童年陰影。
我的噩夢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一幕,是我拿出鑰匙,打開門,一推開,哇塞,好黑。
或者,我打算關(guān)上門,卻突然伸出一只手,擋住了即將關(guān)上的門。
我的天。
太嚇人了。
再堅強的人,也有軟肋。
原來我的軟肋,就在我的記憶深處。
其實除了大門之外,其他都還好。
客廳兩個沙發(fā)。
一個轉(zhuǎn)角沙發(fā),一個直沙發(fā)。
兩個沙發(fā)的作用不一樣。
準(zhǔn)確地說,在不同生物的眼中,作用不一樣。
在我的眼里,直沙發(fā),是用來坐著,吃酸蘿卜用的。而轉(zhuǎn)角沙發(fā),可以用來坐著,看電視。
而在我家貓眼里,直沙發(fā),是用來磨爪子的。而轉(zhuǎn)角沙發(fā),是用來上廁所的。
額。
至于為什么我家貓,選中了轉(zhuǎn)角沙發(fā)作為廁所,原因一直困擾著我。
我采用了很多種方法,來和貓,斗智斗勇。
最后,我得出結(jié)論,貓,是一種很固執(zhí)的動物。
從客廳,再往里走,便是個大房間。
我爸出差的時候,我便把歐陽立從這里趕出去,我和章琴搬進來。
晚上,我倆關(guān)好門,打著電筒,講鬼故事,或者,披上各種被單,化身模特,將大床踏得吱嘎亂響。
從這個大房間望出去,是一座大山。
我們可以望到的一面,光禿禿的。
只有低矮的草,還有強勁的風(fēng)。
但偏偏,爬到了山頂,或者翻過了山峰,馬上就是一派山水悠然的模樣。
山里最多的是松樹。
風(fēng)一動,便是松濤聲。
漫山遍野,排山倒海。
松林間,是厚厚的松針和被松鼠掏空了的松果。
沿著松林間的小路,翻過幾座山,便可以走到一個巨大的湖邊去。
一路上,清風(fēng)和艷陽相伴,真是人間美景。
更重要的是,翻山越嶺到湖邊,心情愉悅。
最重要的是,對于見識短淺的我來說,這一路湖光山色,便是我人生中見過的,最美的風(fēng)景了。
雖然后山的美景如斯,但我們最愛的,其實是光禿禿的小山坡。
山坡上有巨石。
我們就擠在巨石上,吹著大風(fēng),頭發(fā)飄揚,咯咯地笑,聒噪地打鬧,彼此高喊著名字。
“歐陽君,歐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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