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槐落葉,落霜庭院空。
莫世青裹著大衣在階上坐了一宿。
天晴十分,梅長冀收了傘,將傘放在一旁,他陪著莫世青等了一宿。
空氣中彌漫著青草香,莫世青抽了抽鼻子,頓時(shí)清醒了許多。
“我去看看昨天的那個(gè)刺客?!蹦狼嗾f。
“我陪你?!泵烽L冀說。
莫世青問了院外的云柒,去了停放尸體的地方。
“墨姑娘。”云柒拉開其中一具尸體,說:“致命傷在頸部,但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樣,行動之前服了毒?!?p> 莫世青看那刺客的臉,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
“我能求你一件事嗎?”莫世青看向云柒。
“你怎么打算處置這幫人?埋了還是燒了?”
“昨夜就該處置的,只是雨勢太大,山路泥濘馬車不好走,一般是……找塊平地埋了。”云柒頷首說。
“這樣啊,那麻煩你把他和其他人分開埋吧,給他自己單獨(dú)找個(gè)空地。”
云柒重新把尸體包裹好,扔進(jìn)了馬車。
梅長冀乍然道,“難道是你認(rèn)識的人?”
“曾經(jīng)是墨……我的近衛(wèi)?!蹦狼噙o了領(lǐng)口,唏噓不已。
蕭藺是墨歸鄉(xiāng)最信任的手下,可惜這從頭到尾只是蕭何償布的局,真可憐啊……
眾叛親離,至親罹難,這是什么人間慘劇。
莫世青一時(shí)間不知道該同情誰,是跌落神壇的墨歸鄉(xiāng),還是被迫接手他人人生的自己。
罷了,蕭藺與墨歸鄉(xiāng)主仆一場,莫世青這么做也算最后給了他體面。
“姑娘還是太仁慈了。”梅長冀忽然偏頭咳嗽起來。
莫世青看他臉色不佳,這才想起來梅長冀替她擋了一箭的事。
“我,我對不住你!”梅長冀明明是帶傷之身,還陪她在外淋了一夜的雨,莫世青居然把這事忘了個(gè)干干凈凈。
莫世青愧疚不已,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她連連說了幾句對不起和謝謝。
梅長冀拂過耳邊的發(fā)絲,嘴角露出一絲無人察覺的苦笑,他說:“我所做之事無需你道歉,也無需你感謝,況且這點(diǎn)小傷不算什么?!?p> 莫世青不敢拿正眼看他,只好偏過頭去,她有些難過,“如果我會武功,如果我能夠再小心些,你們就不會受傷,是我不好……”
“這不是你的錯(cuò),既然對方有心害你,便會想出千百種方法,讓你防不勝防,任憑她武功蓋世,也難防暗箭。”梅長冀說。
“是啊,武功蓋世也難防暗箭,可是如果我說,我現(xiàn)在想學(xué)武功,還來得及嗎?”莫世青擦了下眼角,笑了笑,她這么大的人了,現(xiàn)在卻要一個(gè)弟弟來安慰她,她應(yīng)該振作起來了。
梅長冀略作深沉的思考著,語氣鄭重的說,“現(xiàn)在學(xué)武應(yīng)該是來不及了,但是你可以跟柳神醫(yī)學(xué)用毒?。 ?p> 莫世青難得暢快的笑出了聲,不是歉意的笑,也不是苦澀的笑。
不遠(yuǎn)處,以悱一臉激動的趕來,大聲說道,“二爺醒了!”
“醒了?”莫世青抬腿就跑,險(xiǎn)些被裙擺絆倒,梅長冀要上去扶她,但此時(shí)的莫世青已經(jīng)顧不得旁人了,她索性把裙擺提到膝蓋處,牟足了勁朝梅七言那里跑去。
“你……”梅長冀只來得及看見她一個(gè)背影,他伸出的手仿佛在描摹著莫世青的輪廓,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滿臉的溫柔,他用沒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慢些跑……他也舍不得你摔倒……”
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的囑咐了。
莫世青來到門前就聽見里面的咳嗽聲,她不作他想,趕忙推開門,只見梅七言披著衣裳靠坐在床上,腿上蓋著被子,除了面色蒼白,其他看起來一切如常。
莫世青在來時(shí)的路上想了很多,她想告訴梅七言她的全部,她的秘密,她的世界,可是現(xiàn)在站在梅七言面前,她又說不出來了。
“你……還好嗎?”莫世青憋了半天只憋出了這么一句話。
“我很好。”梅七言暖聲說。
“這個(gè)病人啊,還需要休息,你們只能聊半刻鐘哦?!绷訇柌辉敢饪磧蓚€(gè)人眉來眼去的,直接離開了房間,臨走時(shí)還不忘對莫世青說,“別讓病人太激動哦?!?p> 梅長冀扔了個(gè)軟枕過去,柳少陽怏怏的關(guān)上了門。
柳少陽一走,屋里立刻安靜了下來,梅長冀往床里挪了些許位置,示意莫世青過來坐。
莫世青也不忸怩,徑直走了過去,坐在床邊,準(zhǔn)備向梅七言坦白,她說:“那天的射箭的人叫蕭藺,他是……”
梅七言打斷了她,說:“我們今天不說別人。”
莫世青瞪著兩個(gè)溜圓的眼睛瞅著梅七言,眼里全是羞澀之情。
梅七言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撫上莫世青的臉頰,淡淡的說,“你瘦了?!?p> 莫世青的眼里都是血絲,氣色也不好,她搖頭,說:“不瘦的,我原先還覺得自己胖?!?p> “你困不困?可以先在這躺會?!泵菲哐哉f。
莫世青拉著梅七言的手,在床邊小心的躺了下去,她盡量小心的不讓自己碰到梅七言的身體,好在梅七言給她留出的位置夠?qū)挕?p> 梅七言把剩下的一個(gè)軟枕給莫世青躺,莫世青捏著梅七言的手心,癢的梅七言只想笑。
“你在想什么?”梅七言看她不說話。
“熱的?!蹦狼喔吲d地說。
“什么熱的?”梅七言問。
莫世青晃了晃梅七言的手,說:“手是熱的。真好,我向上天的祈禱有效了?!?p> 梅七言看著身旁乖巧的像兔子一般的人,笑著說,“你祈禱什么了?說來聽聽?!?p> 莫世青側(cè)目看向梅七言,表情認(rèn)真又虔誠,“我祈禱上蒼讓你長命百歲,兒孫滿堂?!?p> 梅七言有一瞬間的愣神。
“逗你的?!蹦狼嗪鋈槐Ьo了梅七言,說:“我對老天說,如果你能夠活下來,我就哪也不去,跟你永生不分離?!?p> 莫世青還記得他昏倒前說的話,梅七言當(dāng)時(shí)生死未卜,他是真心想讓莫世青去她自己想去的地方,雖然他不知道那是哪里。
梅七言將手蓋住莫世青的發(fā)頂,溫柔的一遍遍撫摸著她的烏發(fā),視如珍寶般愛不釋手。
他們只有這片刻的時(shí)間滿足又安寧,同床共枕,同塌而眠,其他的梅七言什么都不想要。
“梅二,你該喝藥了?!绷訇栠盗藘陕曢T。
莫世青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地,老實(shí)地站好。
“你可以不用理他。”梅七言拉過被子。
“這怎么行,喝藥是頭等大事?!蹦狼嚅_了門,柳少陽正站在門口,手里端著藥碗,好奇的往屋里瞅著。
“屋里不宜留太多人,你就回去睡會吧?!绷訇柨戳艘谎勖菲哐裕瑢δ狼嗾f。
“那我晚點(diǎn)再來?!蹦狼嘤行┎簧帷?p> “好好好,我就不送你了?!绷訇栆贿呎f著一邊往外趕人,他在關(guān)上房門后,馬上轉(zhuǎn)身看向梅七言,只見梅七言歪倒在床,身前的被子早已血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