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薇安靈光一閃,突然覺得自己捕捉到了林凱歌尷尬的根源。
那天她去晉陵路站,林凱歌看到她疏遠又不喜的眼神,說明了他對闖入他領地的陌生人有多么戒備。
林凱歌是自我保護意識超強的人。
那些過度的夸贊,在他看來很有可能是一種負擔和冒犯。
這是自己一句話引出來的“群夸”啊,韋薇安得負責收場。
想了想,韋薇安笑道:“怎么聽上去林站像是吉祥物了?這肯定不是他救人的初衷。”
懂我??!
林凱歌投來一個感激的目光:“說起來韋律師來站里,我還把你當成吉祥物圍觀者了,真是抱歉?!?p> 他向韋薇安舉了舉白開水杯子,一臉的誠懇。
韋薇安欣然接受這份歉意,微笑著端起自己的杯子。
一場家宴,彼此相談甚歡,轉(zhuǎn)眼到了九點。韋薇安已經(jīng)有點著急,悄悄地看了兩次手表。
沈淇察覺了,湊過身子低聲道:“實務會的交流稿,你可以后天給我,不用這么著急?!?p> 一聽這話,韋薇安稍稍定心了些。她著急回家就是為了這個。所里每周一都會有一次實務會,一般安排在下班后,充分體現(xiàn)了培訓不占用工作時間的管理風格。
沈淇覺得這叫精明,但很多律師覺得這是流氓。
但做了這行,即便是“流氓”的行規(guī),也只能微笑面對。
“后天給你,你來得及修改嗎?”韋薇安也低聲問。
“來得及,我后天晚上有空?!?p> 林凱歌在一旁,看似在默默地夾菜吃,余光卻一直扎在身邊的韋薇安身上。
從沈淇湊過來、二人竊竊私語開始,林凱歌心中就有莫名的焦躁。尤其當他聽到那句“我后天晚上有空”,他已經(jīng)不想再聽下去了。
看來剛剛沈淇說什么自己不配當金童,也就是場面話而已。
是啊,韋薇安這樣好的姑娘暗戀他,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畢竟是連自己那個苛刻的親爹都認可的“聰明,大方,樸實的女孩子”啊。
“子涵,你是不是要回站里了?”林凱歌突然問。
宣子涵正樂呵呵地聽林國安說趣事,突然被林凱歌一問,下意識看手表——
“哎呀,這都九點了,我回去就得九點半。大黑昨天救援扭傷了,說好我晚上回去幫他推拿來著?!?p> 林國安遺憾道:“看看子涵你這來去匆匆的,你爸也真是,自己已經(jīng)不著家,還讓你也干這工作,跟他一樣不著家。”
是個人就聽出來林國安對消防工作很有怨言了,宣子涵不敢反駁,笑嘻嘻道:“我一尊貴的光棍,也沒人等我回家啊。我爸說,年輕,干事業(yè)的時候,呵呵?!?p> “行吧,你先回去吧?;仡^跟你爸說,過段時間我約他吃飯,有事跟他聊?!?p> “好嘞?!毙雍瓨泛呛堑貞蛄謩P歌使了個眼色。
林國安約宣振華吃飯,除了重溫同學情、共敘中年男人的情懷之外,就只有一個話題,就是痛斥宣振華“拐走”了林凱歌,并且表示要把林凱歌拎回中海,當他的接班人。
每回這個時候,宣振華就只有一句不緊不慢的話——
“你得思考一下,為什么我只要一個眼神,而你需要用‘拎’?!?p> 林國安氣結(jié)。
宣子涵和林凱歌交換的這個眼色,便是對這場即將來到了飯局的預測。
韋薇安渾然未覺席間這些明明暗暗的對戰(zhàn),一聽宣子涵要先走,便試探著道:“你往哪個方向?我也得回去趕材料,看看是不是順路?”
宣子涵立刻道:“沒事,看你住哪兒,我都順路?!?p> 噗,果然是“涵媽”,這照顧心的確不是一般的強,真讓人如沐春風。
此處拉踩林凱歌。
“我住典雅名筑?!表f薇安道。
“不遠啊……”
宣子涵話音剛落,就被林國安截斷:“典雅名筑我知道,不順路不順路,子涵你還有事就先走吧,等下我派人送韋律師回家?!?p> 林凱歌:你直接報我名字得了。
一點沒料錯,林國安派的“人”就是林凱歌。
宣子涵走了沒多久,沈淇也提出來告辭。身為一名事業(yè)成功的律師,他的晚上基本都是在電腦前一杯咖啡續(xù)命,然后在安靜的深夜,寫出自己的代理書或者辯護詞。
這回林國安沒有再挽留。
“安排學大師”上線。
林國安:“沈律師你趕時間是吧,那韋律師我讓凱歌送吧。”
沈淇當然十分樂意配合,但還是要表演一下:“這不會太麻煩吧?”
余光已經(jīng)在關注林凱歌。
林凱歌:就不表態(tài),看你們表演。
但兒子不表態(tài),老子會替他表態(tài)。林國安道:“當然不麻煩,凱歌本來也要去那邊,順路的?!?p> 林凱歌頭上飄過一串問號。我去典雅名筑干什么?雖然那里的確在我的轄區(qū),但我現(xiàn)在在休假。
不過他沒有拆林國安的臺。
雖然他和林國安父子關系比較僵硬,但他也懂得,不能僵硬給客人看,這很失禮。
林凱歌“從了”林國安,但還是加入了自己的一點點倔強——
“嗯,我稍微繞一下就行?!?p> 看吧,其實不太順路,但我可以制造順路嘛。
看著這父子倆的明爭暗斗,韋薇安忍住笑出聲的沖動,禮貌地向林國安告別。
…
林凱歌開的是一輛越野車,很符合他高大冷峻的氣質(zhì)。
車燈一亮,前方路面頓時亮起,這是駛向村口的小路,不算寬闊,但干凈。
干凈到有些蕭瑟。
“麻煩你了啊,林站。”韋薇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林凱歌此刻心中幾乎已經(jīng)確定了九成,韋薇安就是涵洞里的那個女孩,聽到她總是“林站”長,“林站”短,不由懷念被她喊作“毛毛熊”的那一刻。
“不用這么見外,叫名字就好?!绷謩P歌道。
“嗯,好的?!表f薇安點點頭,笑道,“宣子涵真的好有趣啊,你們隊里有了他,是不是熱鬧好多?”
純屬沒話找話。但林凱歌還是會認真回答。
“沒他也挺熱鬧。你是沒在消防站待過,不約束著,他們能皮翻天。當然了,有了宣子涵,熱鬧中會帶有一絲溫情?!?p> 韋薇安立刻捂住嘴,差點笑出聲來。
熱鬧中帶有一絲溫情,虧這位林凱歌同志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