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誠然如長樂公主所言,宇文邕堪為人主。
祖珽大概知高寶德本意,她欲促使自己輔佐輔城郡公,宇文邕。
而后讓宇文邕憶己扶立之功,待自己以為謀主。
至于原因,祖珽果敢能斷,不難看出,高寶德心中暗藏的情愫。
小娘子,終究是小娘子。
但是,祖珽也會衡量一番。
他若由心底棄之、否定之人,即便是甘心做他的子楚,也要看他樂不樂意效忠。
祖珽向來率性不拘,心中有自己的一桿標(biāo)尺。
顯然,宇文邕高拱深視,滿足了自己心中對君主的幻想。
“郡公謀國,可謂全矣?!?p> 祖珽收斂了放肆的笑容,斂直衣襟,躬身趨至宇文邕身前三尺遠處。
頓首拜道:“愿為郡公犬馬?!?p> 宇文邕沒有立刻攔腰扶起祖珽,而是受全他禮。
短時間內(nèi),他還不能摸透,祖珽是何等人物。
若是忠貞能臣,他尚且還會得之用之。
若是見山朝頂,逢頭就拜,那他之后行事,還需要慎重考量。
但不管日后如何,宇文邕此時,只是淡然受其全禮,然后才借力將祖珽扶起。
“儀曹郎不必如此多禮?!?p> “若你認(rèn)我為主,那我便喚你一聲孝徵?!?p> “渾羊設(shè)已蒸熟,珽為主公奉膳?!?p> “今日珽為主公奉膳,明日也會同主公封禪?!?p> 今日之奉膳。
明日之封禪。
宇文邕、祖珽二人,在相互試探中,初定君臣之儀。
……
回過神來,二人身心都有些疲憊,尤其是尚在病中的宇文邕。
于是乎,珍饈面前,誰也不相讓誰。
一口嚼著全羊腿,一手指著殿外鄴城宮。
祖珽笑著對宇文邕說:“主公居鄴多時,可曾了解過鄴中主人?!?p> “大齊皇帝陛下高洋?”宇文邕神色平平問道。
“與其一家。”祖珽補充。
宇文邕也笑言:“孝徵是想考校邕的學(xué)識,還是在質(zhì)問邕對于齊國所知甚少?”
“不敢?!?p> 祖珽搖頭,邊說著,塞滿肉糜的嘴,鼓鼓囊囊。
“只是好奇,郡公如何能尋得,長樂郡長公主的歡心?!?p> 這時輪到正啜著鮀臛湯的宇文邕微怔,說不出話來。
他怎會知道。
他又不認(rèn)識什么長樂公主。
祖珽見宇文邕如此表情,便苦笑慨嘆,宇文邕不愧是風(fēng)流公子。
“何以這般眼神看著吾?”宇文邕無奈。
“喝湯!喝湯!”
祖珽無賴道。
宇文邕并沒有在意祖珽所言,長樂公主對自己一事。
怕是不知于何處,小小娘子見過自己,陷入沉淪一時而已。
因而,他也沒有細(xì)問,祖珽所言中長樂公主做了何事。
與他無干。
待食畢,渾羊設(shè)雖未食盡,但也留下一片狼藉。
全羊雖是稚羊,肉質(zhì)鮮嫩,于二青壯而言,量仍是多。
祖珽喊人進來,收拾了剩食,便踩著晚霞告退。
天色漸晚,祖珽非內(nèi)廷之人,不得留宿于禁中,只能悻悻然捧臂告退。
宇文邕走至殿門出,目送其離去。
待祖珽走后。
“出來罷?!?p> 宇文邕平緩無波的語聲,傳至高寶德耳中。
高寶德原躲在正殿簾后,離去片刻,讓婢姚為宇文邕盛粥。
待到最后,才又閃身正殿中候著,等祖珽離去。
原沒料到宇文邕會發(fā)現(xiàn)她的身跡。
高寶德渾身一僵。
宇文邕沒有回頭,一襲墨色羅衣,發(fā)以簪束。
四處無人,知他是在與她講話。
高寶德挪步走出,緩緩至宇文邕身后不遠處。
望著宇文邕挺秀高頎的身姿,她心中直跳。
“郡公……是我?!?p> “我知是你?!?p> 高寶德雖不解,宇文邕如何得知,自己正藏身簾后,但被正面逮著的感覺并不美妙。
見宇文邕這般冷厲,高寶德突然感覺,渾身透骨奇寒。
啞然。
宇文邕轉(zhuǎn)身回頭。
見高寶德一臉驚慌,依然眉目淡淡。
“為何躲于簾后偷聽?”
宇文邕只是在高寶德二次閃身進簾后時,才發(fā)覺簾后有人。
他并不知,高寶德聽了多久。
自己與祖珽的關(guān)系,怕是被她聽的完全。
“咳咳……”
站在殿門處久了,宇文邕不自覺掩嘴輕咳。
高寶德正驚于被他發(fā)掘揭露,突得見宇文邕咳起,下意識伸手欲扶。
卻遭宇文邕疏離地以手臂隔開。
“無礙。”
“你且先回答吾之所問?!?p> 宇文邕探究地眼神望向她。
“為何躲于暗中。”
高寶德見宇文邕沒有進殿的意思,便喃喃道:“外邊冷,郡公先進殿罷……”
尚余孤瘦雪霜姿。
日頭漸沉,厲骨的風(fēng)隨之而來。
下晌的雨停了,這時似又要飄雪。
“你先講講罷?!?p> “耳入多少?”
宇文邕聲音本身不冷,但他淡漠的言語,卻讓高寶德感到惶急。
深深望了眼宇文邕,高寶德忙道:“奴婢本在側(cè)殿熬制粟羹,欲將其送進殿中,卻因儀曹郎同在殿上,見其與郡公有要事相商,不便行進打攪?!?p> 似帶著哭音。
“于是便在簾后稍待?!?p> 宇文邕未置可否,狀似無意道:“既能讓你左右之人,將藥送進。為何獨獨不見你,將粟羹遞上?”
宇文邕眼尖的很。
今日雖是第一次見婢姚,但那陌生的面孔,絕非自己殿上之人。略一思索,便知是高寶德左右。
宮內(nèi),稍高階的內(nèi)臣奴婢,有左右侍奉之人也不奇怪。
虧得高寶德先前,佯作的身份合適。
才沒有在此時,露出馬腳。
高寶德被問住。
她該如何回答,自己沒端粟羹上來?
這不是冠冕堂皇的偷聽,又是什么?
生怕宇文邕生氣,高寶德連忙補充:“奴婢只聞郡公與儀曹郎惺惺相惜,并不知曉儀曹郎所來何事。”
然后擺擺手,表示自己絲毫不知二人謀劃有何。
宇文邕只是看她,不言。
被盯久了,高寶德心中惴惴,不自覺移開了與宇文邕對視的眸子。
“咳咳……”
宇文邕仍偏執(zhí)地死死盯著她看。
神色淡漠。
到底是,高寶德見他身子不虞,剛才又飲了濁酒,定會難受。
垂眸恭順道:“祖孝徵心性雖薄,然奇略出人,緩急真可憑仗?!?p> “祖孝徵奉郡公為主,奴婢同心向郡公?!?p> “由是,郡公不必,對奴婢心存疑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