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尚競
楊琛想起尚競也曾經(jīng)當(dāng)過兵,拿著劇本問道:“競哥,這算是你的自傳吧?”
沒想到尚競居然搖搖頭:“這不是我的自傳,準(zhǔn)確的說,這是我的一個夢?!?p> 楊琛疑惑:“夢?”
“我77年入伍,被分到了成都軍區(qū)汽車十三團(tuán),做了汽車兵?!?p> 楊琛揚了揚劇本:“和主角于小北如出一轍!”
尚競搖頭道:“我不是于小北,于小北是夢中的我!我沒有于小北的勇氣和擔(dān)當(dāng),我逃了?!?p> 楊琛聞聽此言心中生出一種微妙的變化,看著面前的尚競:“逃兵?”
尚競拿起紅星二鍋頭,直接對嘴飲了一氣,抹了把嘴:“我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只記得那時候的我沉默寡言,成天只想著離開。于是80年,我考取了軍藝,離開了汽車團(tuán)?!?p> “小琛,你知道嗎?人這種動物,有時候就是賤!在部隊的時候覺得那種生活是一種煎熬,但是當(dāng)有一天真的離開了,卻又會無比的懷念?!?p> 尚競苦笑著,“后來我經(jīng)常會想,如果我當(dāng)時沒有離開部隊,那又會是一種什么樣的人生際遇?
當(dāng)兵的時候我跑過川藏線,去過高原,后來那里就成了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那里,是我人生的分岔口,兩條路,一條向左,一條向右,我選了一條,卻又常常會幻想另一條。
但是幻想也只是幻想而已,直到后來我聽到了一句話,【電影,是造夢的藝術(shù)】。
我那一刻忽然萌生了一個念頭,我想把我的夢拍出來,拍出我的另一個人生!
89年,我完成了這個劇本。那時候我就想拍,但是沒錢,后來從成都漂到了京城,我仍然沒有放棄這個想法。
這個本子至今在我手里已經(jīng)打磨了十年。但是沒有人愿意投資,直到去年,這個本子得了夏衍電影文學(xué)大獎,才終于有人把目光投了過來?!?p> 楊琛默默聽著尚競的傾訴。
回首往昔的時候,人往往會幻想走在另一條路上的自己是個什么模樣。
這種幻想對于普通人只是一個無痕的夢,而電影卻能把這個夢復(fù)刻到現(xiàn)實。
電影,是造夢的藝術(shù)。
楊琛想著這句話,在這一刻內(nèi)心第一次真正對電影萌生了一種好奇。
或許這也是很多人喜歡電影的原因吧。
楊琛不知道怎么去評價尚競,但是一個男人為了心頭的一點念想執(zhí)著十年,終于苦盡甘來,他鄭重舉起杯子,道了聲:“恭喜!”
“沒什么可恭喜的。”尚競盯著楊琛的眼睛,“你知道嗎?電影廠同意投我的本子,但是他們有一個要求?!?p> “什么要求?”
“他們要換導(dǎo)演!”尚競狠狠一揮手,“這不可能!這是我的本子!這是我的夢!
我做編導(dǎo),小品上了春晚。我做導(dǎo)演,話劇得了獎。憑什么這部戲不能由我來導(dǎo)?憑什么要讓給別人?”
【因為別人投了錢】楊琛心中念叨,但看著滿身酒氣,眼眶通紅的尚競,還是沒說出來,安撫道:“競哥,你喝醉了。少喝點兒酒,多吃菜!”
“我沒喝醉!我很清醒?!鄙懈偟溃靶¤?,你愿意來做我電影的男主角嗎?”
“當(dāng)然!”楊琛再次毫不猶豫地點頭,“這確實是個難得的好本子?!?p> 尚競繼續(xù)道:“那你愿意投資這部電影嗎?”
“投資?”楊琛一下愣住了,投資和出演可是兩碼事!
“對,投資!”尚競道,“小琛,很多時候演員是沒有話語權(quán)的。
你的天賦確實很好,但是想要出頭,就得等待機(jī)會,只能慢慢熬,而且很多人熬了很多年也不一定能等得到這個機(jī)會。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資本會滲透一部電影的方方面面。這種影響力決定了它的話語權(quán),包括選角。
這是一種規(guī)則,而要想打破這種規(guī)則,你就得學(xué)會自己捧自己!
這部戲我做過詳細(xì)的預(yù)算,我只需要兩百萬!我保證,這絕對會是一部好電影!
就像《還珠格格》對小燕子一樣,小琛,如果現(xiàn)在讓人拿錢去買下小燕子的角色,只怕會有大把人揮舞著鈔票吧?”
開什么玩笑?這戲我壓根兒就沒聽過!
楊琛心中腹誹,開口推辭:“我相信這會是一部好電影。我也相信競哥你的能力。但是……”
“小??!”尚競打斷了楊琛的話,“沒有但是。小琛,比起相信我,你更應(yīng)該相信你自己。”
“相信我自己?”楊琛滿頭霧水,“我當(dāng)然相信我自己?。 ?p> “那就對了!”尚競道,“電影本身是個因人成事的行業(yè)。一部電影的成功要素,除了一個好劇本之外,還要看人!”
“一個好導(dǎo)演!”尚競指了指自己。
“一個好演員!”尚競指了指楊琛。
楊琛此時其實內(nèi)心已經(jīng)反感了,充滿了不耐,他不在乎尚競跟他拉投資,哪怕這部戲最終賠了錢。
兩百萬,就當(dāng)是結(jié)個善緣,哪怕是沖著《武林外傳》,尚競也值這個價。
因為尚競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影視行業(yè)是一個因人成事的行業(yè)。
不是說只要攢出《武林外傳》的劇本,投點兒錢,隨便找個導(dǎo)演就能拍出來,就算是拍出來了也不一定會成功。
就像蘆葦編劇的《赤壁》到了吳白鴿手里成了【萌萌,站起來】一樣。
導(dǎo)演是一部戲的核心。不說其他,尚競四十出頭,軍藝、話劇團(tuán)打滾了二十年,只是人脈資源就不可小覷。
要不然《武林外傳》里哪來那么多熟臉客串?
王學(xué)褀還演了個【郭巨俠】呢!
所以,楊琛不在乎兩百萬,他在乎的是,尚競跟他玩兒這一套,真當(dāng)他是小孩兒了?
想拿著別人的錢去圓你自己的夢,你得拿出態(tài)度來,都是千年的狐貍,跟我玩兒什么聊齋呢?
楊琛強(qiáng)按下內(nèi)心的不滿,梳攏了思緒:“競哥,我不跟你玩虛的。錢,不是問題。即便是我現(xiàn)在沒有,但是我的小說版稅一年之后最少到賬兩百萬!”
尚競提了提神,認(rèn)真聽著。
楊琛伸出兩根手指,“兩件事,第一,我不管這部戲是不是一部好電影,你能不能保證它賺到錢?
退一步來說,你能不能保證它不會虧本?
甚至,我可以再退一步,即便它虧本了也無所謂。你能不能保證這部電影一定可以公映?”
“這個我可以擔(dān)保,咱這又不是地下電影,肯定能公映。”
楊琛看了尚競一眼,強(qiáng)調(diào)道:“我說的是能不能上院線!電影拍出來,我能不能坐在電影院里看到這部電影?”
尚競對楊琛忽然變得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這一刻對上楊琛的眼神才意識到,楊琛此刻是在以一個投資人的身份和他談話!
尚競當(dāng)下擺正了心態(tài):“小琛,沒有任何一個導(dǎo)演會不希望自己拍出的電影登陸影院。這一點是我們共同的追求,我不能保證,但我一定會盡力?!?p> 兩個人之所以擔(dān)心公映問題,是因為電影的發(fā)行在這年頭是一個大難題。
這年頭還沒有施行院線制,一部電影要想發(fā)行需要和各省市級的電影發(fā)行放映單位談,加上此時中國的電影銀幕數(shù)量很少,像這種沒有大腕,投資少的國產(chǎn)電影很多都無法進(jìn)入影院。
此時的很多電影要么是公家投資拍出來宣傳之后直接鎖進(jìn)片庫,要么就是拍出來賣給電視臺,或者印成vcd、dvd光盤銷售。
這就是目前中國電影的現(xiàn)狀。
“小琛,其實我想過的,這部電影即便是拉來了私人投資,也必須得掛靠在電影廠名下。到時候我們可以拉上中影,借著中影的渠道去和發(fā)行公司談。”
楊琛道:“這個其實也好說,我真正關(guān)心的是第二件事。”
尚競道:“對,你說,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想開一家影視公司,其中有些關(guān)節(jié)你得給我辦了?!?p> “開影視公司?”尚競很是驚訝,他怎么也沒想到,楊琛要說的第二件事居然與這部電影本身無關(guān)。
“對。”楊琛點頭應(yīng)了一聲,卻沒再著重去提,而是故作不滿道:“競哥,我其實是個直來直去的人,你想要拉投資,其實可以直接跟我說,不必繞這么大的圈子。
我們敞開了談一談。能成就皆大歡喜。不能成,也不影響我們的交情。你這樣把我當(dāng)小孩子糊弄,說實話,我很不高興?!?p> 尚競老臉一紅,連忙倒酒:“是我的錯,小琛,我自罰三杯。”
尚競一口氣喝了三杯酒,喘了口氣,這才正色道:“小琛,我得謝謝你。謝謝你把這些話都放在臺面上來講,沒讓我的臉落到地上。
這事兒確實是我做的不地道。這樣,我再罰三杯,向你賠罪,我們讓這事兒過去!”
楊琛這次連忙攔下來,“競哥,心意到了就行。競哥若不嫌我年歲小,我便講一句,做兄弟,在心中,感覺到了不用說。感覺不到,說一萬句都沒用?!?p> “好!”尚競握住楊琛的手,“從今以后我們就是兄弟,以眼對眼,以肝照膽!”
楊琛笑道:“競哥認(rèn)下我這個兄弟,是我的榮幸。”
“不,你不嫌棄老哥我癡長年歲卻一事無成,那是我的榮幸。”
尚競借著酒勁兒抓住楊琛的手不撒開,“小琛,你是個天才。真的!王學(xué)褀老師跟我提起你的時候,我特意了解過。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這是我的錯。”
尚競舉起手要扇自己的臉,被楊琛一把拉住。
尚競忽然眼眶一紅,哽咽起來:“兄弟,我也實在是被逼的沒辦法了。
你知道嗎?直到前幾年,電影都還是統(tǒng)購統(tǒng)銷模式,那個時候的電影只要制作出來,就會直接被中影買斷,而且還是定額收購,你知道這筆錢有多少嗎?”
楊琛看著尚競的樣子是真的醉了,心中有些無奈,應(yīng)聲道:“多少?”
“一百萬!只有一百萬!也就是說拍一部電影的成本一旦超過一百萬,就等著賠錢吧。
可是我的本子一百萬真的拍不下來??!沒辦法,沒人愿意做賠本買賣,我理解。
終于,現(xiàn)在統(tǒng)購統(tǒng)銷取消了,我的劇本也拿了獎,終于等到了投資,別人卻要換導(dǎo)演,這相當(dāng)于桃子熟了卻要被別人摘走,我的孩子卻要認(rèn)別人做父親,你說說,這換了哪個能忍?”
“這確實不能忍?!?p> “是吧!沒有這個道理嘛!”尚競迷糊著,看向楊琛,“老弟你想開影視公司?”
楊琛對著尚競朦朧的眼神,嘆了口氣:“競哥,你喝醉了。這個事兒我們明天再談吧!”
“我沒醉!”尚競一手握著楊琛的手腕,一手拍著胸脯,“你放心,影視公司的事兒交給我!我要不把這件事兒給你搞定,就是白混了這么多年!我還怎么做大哥?”
“是是是,你是我大哥,肯定沒白混。”楊琛隨口應(yīng)著,“大哥,你難受不難受?要不去吐一會兒?”
“不用!就這點兒酒,我沒醉!”
楊琛看了看空瓶二鍋頭,“你都喝了一斤了!”
“一斤算什么?不算什么,我還能喝!”
楊琛實在是沒辦法,叫來了服務(wù)員,在樓上開了間房,讓服務(wù)員幫著把尚競扶進(jìn)了房間。
脫了鞋,給尚競蓋上被子,楊琛看著呼呼大睡的尚競,笑著搖搖頭:“唉,也是性情中人哪!”
交代服務(wù)員注意一下這個房間,楊琛邁步走出去,關(guān)上了房門。
過了大概五分鐘,呼嚕聲停下,尚競從床上坐起身,愣了一會兒,狠狠抹了把臉:“尚競,你丟人了呀!”
到衛(wèi)生間吐了一回,洗了臉,點上一顆煙,喝醉酒的尚競喜歡自言自語。
此時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黑下來的天,喃喃道:“楊琛,楊琛!是個人物。”
他苦笑一聲:“癡長四十歲,多了個十幾歲的兄弟!”
發(fā)了會兒呆,想到影視公司的事兒,忽然又道:“金鱗非是池中物,姜子牙能遇周文王,我尚競說不定也遇到貴人了?!?p> “嘿!尚競啊尚競,想什么呢?”尚競熄滅煙頭,趴在床上睡過去……
……
尚競,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戲劇系表演專業(yè),80年代曾經(jīng)演過兩部電影。
做導(dǎo)演之前,他是一個演員。
小李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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