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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將軍行

第120章

白馬將軍行 錦官繡村 3260 2021-11-17 07:57:17

  文錦醒來之時,已經(jīng)身在牢里。

  天牢,關(guān)押欽犯的地方,

  身上有枷鎖,腳上有鐐銬,

  插翅難逃!

  不用細想,自己敗了,

  敗得,比輸光所有,還慘!

  因為三皇子死了。

  不愿去想,可獄卒議論的聲音,

  總是鉆到耳朵里。

  天牢的條件,一流的,單人牢房,有床,有桌子,有凳子。

  犯人,也有級別,而欽犯,

  當然是最高等級,

  防守,自然也是最高等級。

  他躺在床上,假寐,假裝睡死過去,

  不愿面對!

  腦中如蛛絲一般碎裂,想不成事,

  蒙汗藥,最重的分量,

  怕麻不翻他!

  可現(xiàn)實,終究要面對的,

  就像天,終究要亮的!

  牢中突然騷動起來,

  看守、獄卒,一層一層、由外向內(nèi),紛紛跪了下去,山呼萬歲的音波,從外面一浪一浪壓了進來。

  好大的氣勢!

  文錦起身,肅然端坐,

  即便深陷牢獄,即便生死未卜,

  他告誡自己,要從容。

  俄頃,層層護衛(wèi)簇擁之下,二皇子,不,征憲皇帝,頭戴冕旒之冠,身披九龍之袍,靴聲橐橐,緩緩?fù)T诹碎T外,

  隔著柵欄,

  用柵欄,不用墻,

  為了讓牢房一目了然。

  “二殿下不敢進來?”文錦亮了亮枷鎖,揶揄道。

  “混賬,這是當今皇上!”

  安公公。

  很突然,就像那晚,他突然不見一樣。

  征憲揮手止住安德庸,默默看著文錦,

  蓬頭垢面,邋遢不已,

  未凈面,未理須,眼中布滿血絲,眼角堆著污垢,

  身上,有絲絲酸腐之味!

  牢獄的標記!

  可眼睛,依舊清亮,纖塵不染,

  有一點迷茫,有一點不屑,

  卻沒有恐懼,哪怕一絲絲,

  甚至,沒有戾氣。

  “你不承認朕?”征憲沉聲問道。

  “我認,你放了我?”文錦嘲笑。

  “隨你吧,無傷大雅,明日新年,征憲元年第一天,你,改不了的!”

  “天周二十五年?!?p>  文錦糾正。

  征憲默然。

  “死那么多人,你不給天下一個交代!”文錦挑釁。

  “當然要,你,就是交代!”征憲回應(yīng),這是今日的目的,他要擊潰文錦。

  文錦愕然。

  征憲滿意地笑了:“先帝傳位于我,你唆使獨孤不歸,脅迫三弟奪位,而你,帶兵在外接應(yīng),朕派兵平叛,獨孤不歸殺了三弟,朕殺了獨孤不歸,挫敗了你。

  昭告所寫,大抵如此,明日將你明正典刑,以謝天下,征憲朝,正式開啟!“

  “好手段!“文錦嘆道,并不特別在意。

  “你恐怕想不到,這是你義父——宇文司徒的手筆,策反拓巴睿、伍國定,都是他一手促成。“

  征憲滿意地看到,文錦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只要你們高興,我,都行的!”

  文錦滿不在乎的口氣,

  征憲知道,那是裝的。

  便加強攻勢:“世人都健忘!當官的,只管升官,百姓,只管有飯,殺你,就是一個儀式,告訴天下,你們,都屬于過去!”

  “或許吧,天理,道義,有時,的確不如狗屁!你今日來,就為跟我說這些?”文錦木然,仿佛被觸動,喟然一嘆。

  征憲沉默,憐憫地看著文錦,心中有絲絲不忍,片刻,緩緩道:“你教過我很多,朕感激你!”

  征憲以皇帝之尊,一片赤誠,希望能有絲毫感動文錦,當然不會因此而饒他不死,至少,可以自我安慰!

  卻迎來了最恐怖的回應(yīng):“不必客氣,我會教你更多!”

  “你的夫人、女兒,朕自會照顧,你的兒子,唉,讓他陪你罷!”

  征憲最后一擊,

  心中,已經(jīng)怯了,

  使出最殘暴的武器,正說明極度的心虛!

  仿佛垂死掙扎的,是自己!

  文錦猛然一顫,麻木的心開始滴血,蛛絲愈合,終于聚成了人間煙火。

  “你來看我,不必穿這么正式的!”卻淡淡道。

  征憲扭頭離去。

  “嚴加看管,不許虐待,晚飯,可以豐盛一點?!?p>  漸漸遠去的聲音,聽起來還很仁慈,

  告訴世人,也告訴自己,

  朕,才是獲勝之人!

  淚水,無聲淌下,文錦閉眼,一動不動。

  無思無慮,無物無己,沒有歲月,沒有天地。

  忘記,是最好的解脫!

  可終究,要面對人間煙火。

  “將軍,開飯了!”

  元彪!

  文錦倏然睜眼,元彪蹲在柵欄外,正從食盒中往外擺碗。

  文錦不接,厲聲喝問:“司馬兀呢?”

  元彪手一顫,碗中的菜撒了一點:“他不屈,遇害了!”

  潮水般的痛楚襲遍全身,

  這一注,輸?shù)锰珣K了!

  文錦悲傷過度,卻忘記了悲傷,竟嘲笑道:“是啊,他哪有你們聰明?”

  元彪心中鎮(zhèn)定,已經(jīng)平靜下來,文錦如此疑問,他早有預(yù)料,見左右無人,低頭把碗一個一個塞進柵欄里。

  小聲道:“活著,總是好的,元彪報信之時,并不知道有人叛變,待到察覺,他們又以父親和墨霜要挾,我總不能看著他們被折磨。“

  仰頭,已是淚流滿面,七尺的漢子,竟抽噎得喘不過氣。

  “將軍,元彪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這壺酒,是墨霜準備的,這碗面,是夫人給你搟的,你吃了,暖暖和和上路吧!“

  他發(fā)自肺腑,文錦也淚流滿面,嘴里和著淚,嘆道:“我不怨你,夫人,如何?“

  “還好吧,不說話,不哭泣,也出不了門。“元彪喘了一口氣。

  “告訴夫人,我只要她活著!“

  “元彪記下了!“

  “還有,“文錦見外面無人,竟哀求道:”能否派人去原州,找宇文豹。“

  語氣急切,仿佛抓住最后的稻草。

  “來不及了,將軍,“

  元彪打斷他,輕輕搖頭,悲傷道:“在下出不了城門,況且?!?p>  他猶豫,抿了抿嘴,還是下定決心:“況且,皇上派出的人,前日已經(jīng)出發(fā)了!“

  沒有希望,總比得而復(fù)失要好!

  文錦低頭,默然不語。

  許久,仰頭,看著昏暗的燈光,眼瞼低垂,嘆道:“那也沒辦法,都是命!“

  廊中傳來獄卒呵斥的聲音:“快點快點,這么羅嗦的。“

  文錦端起酒碗,仰頭一飲而盡。

  “你去吧,東西收走?!?p>  “將軍,這碗面,夫人親自搟的,你多少嘗一點,將軍保重,元彪明日不送你了!“

  起身,決然離去。

  文錦看著面碗,淚流滿面,

  燕子,辜負你了,帶著璇兒,好好活著,

  尚兒,別怕,爹在那邊等你。

  端起面碗,大口吃起來。

  狼吞虎咽,仿佛,那是要征服的世界。

  一點刺痛,從舌尖傳來,

  憑觸感,是一截薄鐵片

  “將軍,元彪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心中狂跳,仿佛身在萬丈淵底,卻看見了絲絲光明。

  元彪曾經(jīng)是賭棍,進牢房跟回家一樣,

  他親自教過自己,用薄鐵片打開枷鎖。

  不動聲色,他將鐵片卷入口中,壓在舌底。

  蹲下,吃光所有飯菜!

  征憲走出牢獄,登上御輦,御輦輕輕一滑,向皇宮緩緩行去。

  皇帝,君臨天下,

  自己贏了!

  剛愜意兩天,便迎來排山倒海的問題,

  最棘手的,是讓自己的皇位,名正言順!

  畢竟,死了那么多人!

  先帝的死因可以掩蓋,畢竟,他老了,

  可親弟弟死了,

  不好解釋。

  還好,有宇文化成獻計,

  栽贓文錦!

  再殺他,以謝天下,

  這一篇,便翻過去了。

  自己最后看他一眼,與他談?wù)?,他若哀求自己,自己不一定饒他?p>  可或許,放過他兒子,

  最重要的,取得一點心理優(yōu)勢,

  以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可事與愿違,獄中較量,他又壓制了自己。

  “陛下,入宮了,請示下,去往何處?“

  一聲陛下,他心中稍加安慰,

  沉聲命道:“去太妃宮里!“

  那是心中空虛,他唯一想去的地方。

  “母妃,兒皇心中不安!“征憲低垂眼瞼,輕語道。

  “有何不安?“

  “死了那么多人,兒皇再也沒有父親,沒有弟弟!“征憲抬頭,眼中盈淚。

  鄢妃看著他,眸中平靜:“娘就該死?該為天周殉葬?你弟弟登基,你以為你全家可以活?“

  “可禿發(fā)玄,宇文疆呢?他們可是忠心耿耿!“

  “禿發(fā)玄!他一介匹夫,草莽之人,竟敢覬覦本宮,就該死!“鄢妃眼中閃過憤怒,

  一絲陰毒。

  “那柳生景相呢?父皇為何賜死他?“征憲憤怒地看著鄢妃,臉上毫無血色。

  忽然心中恐懼,后悔不該如此問母親,

  怕聽到那個,玷污自己血統(tǒng)的回應(yīng),

  如果是真的,寧愿不知道!

  鄢妃臉色蒼白,被觸到最幽深的心思,眸中閃過世上最憤怒的眼神,卻很快平靜,

  緩緩道:“他雖無皇室血統(tǒng),卻是世上最高貴的人,娘跟他,比草原更純潔,娘的身子,比任何女子都干凈,你身上流的,是大朔與柔然皇族的血液,比誰都高貴!“

  越說越激動,最后竟是大聲呵斥。

  征憲從未見母親如此憤怒,心中卻從未如此溫馨。

  “母妃,兒子錯了!不該惹母妃生氣。“

  “兒子,做皇帝,要向你父親學(xué)習(xí)!“

  鄢妃徹底平靜,不愿再談柳生的話題,換了母親的柔情:“大局已定,待殺了文錦,應(yīng)該準備你的登基大典了!“

  “唉!“征憲從丹田之中嘆出一口氣:”兒子始終覺得,會有意外!“

  鄢妃笑了,如花開一樣燦爛:“那就殺死意外!“

  征憲抬頭,不解地看著母親。

  “讓最想殺他之人,親自行刑!“鄢妃徐徐道。

  “伍國定!“征憲脫口道。

  心中平靜,他緩緩起身,跪在母親身邊,將頭埋在鄢妃懷里,仿佛回到兒時,天大的禍事,只要回到母親懷里,便可沉沉睡去!

  鄢妃輕輕撫摸他的臉,柔聲安慰:“不怕,有娘在!“

  “陛下,慕華博求見!“

  門外,安公公的聲音。

  “宣!“

  征憲倏然驚醒,起身命道:”朕西偏殿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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