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館一里地,河邊。
荒草,野林,月黑,無聲。
文錦站定,回頭:“單打還是群毆?”
于七緩緩上前兩步,死死盯著文錦,眼中竟露出一絲憐憫,這小白臉,今晚回去,估計(jì)一個(gè)月起不了身。
若謙殿下,這可怨不了我,他主動(dòng)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非要跟丞相府的人過不去?!弊詈笤俅_認(rèn)一次身份。
“天地不仁,豬狗在人間,我,送它們回去而已?!蔽腻\仰頭看天,幽幽嘆道。
左邊的惡奴按捺不住,深怕?lián)尣坏筋^功,叫了一聲:“七爺,何必跟他廢話?”
便一頭沖了上來。
文錦見他靠近,左腿站定,右腿高高抬起,空中劃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對著他腦袋,重重砸了下來。
正中頭頂!
惡奴直直跪在文錦腳下,文錦后退一步,左腳支撐,右腳對準(zhǔn)太陽穴,重重一擊,惡奴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雙手背后,再起步一腳,尸體,落入河中。
“省事!”
文錦笑道。
寒光一閃,一柄短劍逼到面前,文錦側(cè)身一讓,躲過!伸手,將來人抱入懷中,單膝一頂,來人跪在地上,文錦雙手抱著他的頭,往上輕輕一提,再往右邊一擰。
“波!”一聲,喉骨斷裂的聲音。
后退,起腳,
尸體飛入河中。
遠(yuǎn)處,傳來踉踉蹌蹌的腳步聲,于七已經(jīng)嚇破膽,扭頭便往回跑,嘴里喃喃念叨:“鬼,鬼收命來了,饒,饒命,救,救命!”
文錦輕輕一笑,撿起一塊石頭,在手上掂了掂,
正好,跑不了,也死不了!
墊步,揚(yáng)臂,石頭出手。
仿佛有人在腹中點(diǎn)了一個(gè)炮仗,于七后背劇烈疼痛,感覺五臟六腑都爆了,石塊重?fù)糁拢瓜蚯帮w了一步,才直直摔在地上,喘了一口氣,感覺嗓子發(fā)甜,吐出一口血來。
奇怪,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
不就打個(gè)架,難道要丟個(gè)命?
文錦緩步上前,單膝跪在他脖子上,笑道:“我這一招,身體最壯的,頂了半炷香,你要覺得自己身子好,能頂?shù)矫魅仗炝?,便只管嘴犟?!?p> “你,你他娘究竟是誰,為何非跟老子過不去?”于七喘著氣,像岸邊垂死的魚,恨恨罵道。
“三個(gè)問題,你老實(shí)回答,老子放你回去?!?p> 文錦并不理他,直接發(fā)問:“第一,本月要偷的男嬰,何時(shí)?何地?“
于七沉默,心中權(quán)衡片刻,便做了選擇,先活命,才有其他的可能,吐了一口血,道:“明日,辰時(shí),城西小河村。“
文錦心中一驚,明日辰時(shí),已不到六個(gè)時(shí)辰,卻狐疑道:“那么多待產(chǎn)孕婦,你們怎么知道哪個(gè)是男孩?哪個(gè)時(shí)辰出生?“
“道長,道長會(huì)算計(jì)!”招供如便秘,只要通了,便一瀉千里。
“道長是誰?”
“這是第四個(gè)問題!”
腦子還挺清醒!
文錦嗯了一聲,膝蓋稍稍使勁,于七殺豬般嚎叫一聲:“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只是小角色,跑腿的,好漢,放了我吧!”
不像撒謊!
文錦笑道:“好吧!”
膝下使勁,輕輕往下一頂:“下輩子,別相信男人,別欺負(fù)女人!”
起身,抬腿一腳,
河中,噗通一聲。
干凈!
丞相府的人,其實(shí)挺好欺負(fù),展風(fēng)飛這個(gè)王八蛋,還是他娘的軟蛋!
邁步,往芳菲館的方向,竟有回家的感覺。
但愿,酒菜還是熱的!
芳菲館雅房。
盈盈已經(jīng)洗了臉,洗去酒氣,也洗掉脂粉,卻坐立不安,在房中來回踱步,手中,一張絹帕,已被絞變了形。
絲絲坐在桌邊,看著滿桌的酒菜,嘴角輕輕微笑,眸中,若有所思。
聽見樓梯響,盈盈迎了上去,文錦進(jìn)門,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眼中,盈滿淚水,卻無語,只是默默走回房中,淚水,簌簌滑落。
絲絲,快速起身,親熱地拉著文錦,走到桌邊坐下,給他斟酒、夾菜。
侯平,恰如其分地醒了,醒得,炯炯有神。
文錦落座,直面三雙驚疑不定的眼睛,笑了。
“嗨,出去聊了聊,竟是熟人,原來都認(rèn)識(shí)那個(gè)誰,大家握手言和,他們,回家了,而且保證,以后再不會(huì)來芳菲館,這片場子,以后我說了算!”
最好的解決方案,解決了麻煩,又不惹麻煩!
若謙殿下碰上左丞相,
平局,一場誤會(huì)!
江湖爭斗,拼的,
還是背后的靠山!
房中即刻歡聲笑語,侯平又飲了一杯酒,往嘴里塞了一塊豬頭肉,嘰里咕嚕笑道:“公子辦事,我放心,放心!”
絲絲給文錦杯中斟滿酒,往他身邊湊了湊,雙手舉杯,嫣然笑道:“奴家眼中,公子本不是打架斗毆的兇徒,卻是落落郎君,是奴家的知音,奴家愿與公子朝朝暮暮,琴瑟相和,心心相印?!?p> 仰頭,飲完杯中酒,眼神迷離地看著文錦,眸中,期待的眼神。
文錦卻并不飲酒,只看著對面坐著的盈盈,詫異道:“盈盈好像是嚇著了,放心吧,他們不會(huì)再來了?!?p> 又對絲絲笑道:“酒,不飲了,早點(diǎn)歇吧,都累了!”
盈盈不說話,只對文錦笑了笑,夾了一絲青菜,慢慢嚼了;絲絲也不在意,拿起文錦的酒杯,一飲而盡,溫柔笑道:“公子這杯酒,奴家代飲,明日,記得為奴家調(diào)琴?!?p> 夜半子時(shí),左丞相府,管家房中。
“于七還沒回來?”管家桑弘驚訝地問道。
“是,七爺出去玩耍,有時(shí)通宵也是有的?!逼腿诵⌒拇鸬?。
不對,桑弘心中暗驚,于七腦子不太好使,貪玩也是有的,可從不誤事!辦事執(zhí)著,甚至到了荒謬的程度,明日如此重要的事情,按理,他絕不會(huì)夜不歸宿!
“城里有沒有什么異樣的事發(fā)生,打架斗毆什么的?“桑弘臉色平靜,隨意問道。
“沒有,老爺,執(zhí)金吾衙門有咱們的人,一夜巡邏,并無異樣?!?p> “很好,不管他們了,明日卯時(shí),你帶五個(gè)人,隨我出城?!?p> “是,老爺?!?p> 黎明,文錦睜開眼睛,腦中,懵懵的,不知眼前的世界,是否是真的,自己,身在宴國,睡在青樓里,何其荒謬!
窗邊,落著一只蝴蝶,色彩斑麗,靜靜的,與文錦對峙。
或許,自己是那只蝴蝶,蝴蝶,在自己夢里。
轉(zhuǎn)頭,一張美麗的容顏,趴在床邊。
絲絲!睡得正香。
花一般的年紀(jì),怒放的生命,臉上的肌膚,有骨瓷一般的質(zhì)感,五官,精致!細(xì)細(xì)的眉梢,長長的睫毛,眼睛閉成一條線,長長的,小巧直挺的鼻子下,胭紅的雙唇,
嘴角,甜甜的微笑。
小家碧玉,有才,有品,不太像青樓女子,文錦的感覺。
起身,目光向后移,寬大的絲綢衣袖,繡著隱隱的云紋,已經(jīng)滑落到肘彎,露出白生生的手臂,透著絲絲粉熒。
蓬松的云鬢,半解的衣襟,清晨慵懶的女子,男人致命的毒藥,
無解!
文錦進(jìn)青樓,并不是來喝藥的!
他只是奇怪,要說溜進(jìn)自己房間,應(yīng)該是盈盈干的事兒,為何卻是絲絲?
荒唐,逢場作戲,何必刨根問底?
反正自己睡覺,都是和衣而臥,清白,還是可以保證的。
文錦下床,街上,傳來邦邦的打更聲,
卯時(shí)!
心中一驚,怕來不及,便跨步到窗邊,推窗跳了出去。
絲絲被驚醒,以為他尋短見,便從后面拉他,卻撲空,窗口,空蕩蕩的,一只蝴蝶,翩翩飛了出去。
公子,化蝶了!
絲絲驚呼一聲。
文錦并未化蝶,卻穩(wěn)穩(wěn)騎在馬背上。
雪地追風(fēng)!
見文錦坐穩(wěn),扭頭向他齜牙一笑,似乎,還眨了一下眼睛,回頭,便潑風(fēng)般向前馳去。
好畜牲!文錦心中贊嘆,有忠心,業(yè)務(wù)過硬,懂領(lǐng)導(dǎo)心思,
只是,老子沒有隱私的?
黎明的街上,有薄霧氤氳,沒有人影;晨曦,剛好印出城市的輪廓,得得的馬蹄聲,驚醒了寧靜的清晨。
遠(yuǎn)處街邊,有店鋪開門,木板撞擊的聲音。
一人一馬,快速越過芳菲館的正門,街邊的房頂,一個(gè)人影樹葉一般快速飄下,森寒的劍鋒,直直切向文錦脖頸。
來不及閃避,文錦馬上縱身,疾速向后飄去,劍鋒咄咄逼人,始終離他脖頸,只差半分。
文錦勢竭,停了,聽天由命吧!
人影也停下,挺劍逼著文錦,
對峙!
“你夜宿青樓,背叛燕子!”來人怒斥。
可風(fēng)!
鮮花怒放,流水潺潺,文錦的天空,無比晴朗起來,卻不太相信,難道,我在蝴蝶的夢里?
微微伸了伸脖子,皮膚劃破一道小口,滲出血絲,痛,
真的!
文錦笑了,陽光一般溫暖。
可風(fēng)見文錦脖子出血,忙收了劍,不安到:“錦郎,可風(fēng)不是故意的?!?p> “我,故意的!”
文錦拉住可風(fēng)的手,盯著他的眼睛,可風(fēng)的眼睛,清澈明凈,如草原一般深邃。
可風(fēng),還是可風(fēng)!
可風(fēng)盯著文錦的眼睛,幽深廣袤,纖塵不生,眼中,有蒼穹歲月,洪荒萬里。
文錦,還是文錦,雖然,他睡在青樓里。
確認(rèn)過眼神,是生死的兄弟。
“你的馬呢?咱們,去干一件大事!”
“稍等?!笨娠L(fēng)一個(gè)呼哨,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起,街后,跑出一匹通體漆黑的馬來。
一聲響亮的噴鼻,雪地追風(fēng),前蹄高高揚(yáng)起,落地,已是喜不自禁,圍著黑馬轉(zhuǎn)了一圈,心中嘆道:好一匹雄壯的駿馬!
得勁!
城西,小河村。
辰時(shí)。
春日的陽光,柔和地照耀著村莊,村中,炊煙裊裊,薄霧蕩蕩。
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打破了小村寧靜的清晨。
“老四,你媳婦兒生了,是個(gè)兒子。“老婆婆喜不自禁的聲音。
門外的老四,顧不得高興,手執(zhí)鐵叉,穩(wěn)穩(wěn)地守在院里。
今年風(fēng)聲緊,連丟四個(gè)小孩,都是兒子,衙門人手緊,指望不上,爹又死得早,家里,就自己一個(gè)男丁。
可千萬,要保住兒子,那可是老胡家的根。
已經(jīng)守了一晚上,有點(diǎn)犯困,再熬熬!鄉(xiāng)親們聽見孩子的哭聲,肯定過來幫忙,不到中午,衙門的人也就到了。
問題不大!
一陣簌簌的聲音,從墻邊傳來,仿佛樹葉落地的聲音,又似乎不是,老四汗毛炸起,慢慢向墻邊靠近。
墻頭,人影一閃,老四太陽穴一麻,倒了下去。
“老四,怎么啦?”老婆婆的聲音。
“胡老四,你沒事吧?”媳婦兒的聲音。
片刻,房中傳來凄厲的呼喝:“誰?”
語氣中,地獄般的恐怖!
隨即,寂靜無聲,
只有嬰孩尖利的啼哭,漸漸遠(yuǎ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