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治病難，治心病更難
馬氏如她自己所料那般，真的得病了。
是花柳。
他們每到一個鎮(zhèn)上便會去找醫(yī)館，連續(xù)看了好多郎中，可是所有的郎中都在看診過后表示沒有太大的希望，簡單開了點(diǎn)清火的藥，就當(dāng)是盡力了。
起先楚晏晏甚至都不知道這是個什么病，瞧他們說得支支吾吾，不甚清楚，只覺得這些郎中許是沒什么本事的，她還滿懷信心地安慰馬氏。
后來賀氏終是看不下去了，咬咬牙同她解釋了，究竟什么是個“花柳”。
楚晏晏這才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
她私底下還悄悄地為馬氏算了一卦，卦象并未明確表達(dá)馬氏這病是否能夠治好，只強(qiáng)調(diào)了馬氏不應(yīng)該偏執(zhí)。
但是，馬氏卻已是日漸灰心，她甚至開始抵觸去瞧郎中。
她總是會說，“我們的積蓄也不多，何必再花這個錢呢？”
“姨娘，該給你看病的錢還是得花，你別喪氣，馬上就要到應(yīng)天府了，我們?nèi)ツ暇┏抢镎易詈玫尼t(yī)館，那兒的郎中定然有辦法?！背剃陶f道。
“這病究竟有多難治，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別說南京城的郎中，哪怕是宮里的……”
馬氏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即止了嘴，她眼眸低垂，里邊是藏不住矛盾和痛苦。
楚獻(xiàn)南哪怕是個尚不懂事的孩子，也敏感地察覺到了母親的情緒。
他抱著馬氏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問道：“娘，我最近是不是不乖？”
馬氏沒料到楚獻(xiàn)南會突然這么問，竟像個小大人似的，她憐愛地看著楚獻(xiàn)南，輕聲笑了，這一笑卻將眼淚都笑了出來，嚇得楚獻(xiàn)南也淚水直冒，嘴巴委屈地扁著。
“嗚嗚，南哥兒有乖，沒有亂跑，也沒有玩水……”
賀氏最是見不得這樣的場景，眼里發(fā)酸，也背過身子去抹眼睛了。
阿軍阿榮畢竟是個半大的男孩子，每次馬氏去瞧病時，賀氏都不會讓他們跟著，所以他們一頭霧水。
阿軍悄悄挪到楚晏晏身邊，小聲問她：“馬姨到底得了什么病?。亢車?yán)重嗎？要是要用錢，我們這里有?！?p> 楚晏晏搖搖頭，“恐怕不方便同你講?！?p> 賀氏有話要同馬氏說，便讓楚晏晏抱著楚獻(xiàn)南去外邊哄哄。
她其實(shí)是個口舌笨拙，不善言辭的人，但還是想盡辦法給馬氏打氣。
“你還記得不？從前崔侍郎的母親得了天花，成日里高燒不退，所有人都說老夫人年紀(jì)大了，恐是熬不過這一劫，連先帝派去的太醫(yī)也說治不好了，那時候他們都準(zhǔn)備放棄，但后來卻意外地，被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郎中給治好了?！?p> “這事你應(yīng)該還記得的，所以你不要輕言放棄，縱使你得了再難治的病，也有可能遇到本事治那病的人啊，再說了……”
賀氏苦口婆心地勸慰著馬氏。
可馬氏卻一直半低著頭，她背光而坐，叫人看不出她的神情。
賀氏也不是個心思靈巧的，只能不停地說著。
將她自己所知道的，那些成功治好病的例子一一講給馬氏聽。
接著又是一番引經(jīng)據(jù)典，她努力表達(dá)自己的想法，無非就是希望馬氏打起精神來。
馬氏安靜地聽了好半天，后來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出來，驚得賀氏幾乎忘了自己要說的話是什么了。
馬氏笑著說：“姐姐，我從前根本就沒想到過，我們兩人有一天能待在一起這么久，以前要么是你不愿見我，要么就是我故意給你找麻煩，然后你生氣趕我走?！?p> 賀氏一愣，“還真是?！?p> 馬氏又笑了笑后，看向窗外，賀氏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田野。
此時已是傍晚，遼闊田野沐浴在金澄澄的霞光里，靜謐又美好。
日出時的朝霞其實(shí)也是金光燦燦的，好像二者并沒有什么不同。
只是一個象征著光明，另一個則是黑暗前最后的光輝……
良久過后，在賀氏都要打瞌睡了的時候，忽聽馬氏音量淡淡，但是語氣卻堅(jiān)定地說了一句話。
“我想去應(yīng)天府看看郎中。”
……
應(yīng)天府在一年以前還是越國的四京城之一。
它是越國的軍事重鎮(zhèn)，也是經(jīng)濟(jì)中心，由于燁軍迅速就攻下了定京，所以南京城并沒有遭到嚴(yán)重的戰(zhàn)亂。
城里八街九陌富麗堂皇，流水游龍熙來攘往；茶坊酒肆鱗次櫛比，奇珍異寶花天錦地。
既有紅樓畫閣繡戶朱門，又有小橋煙柳參差云樹，更有奔馳的駿馬和華服的美人……
阿軍阿榮兩個少年眼花繚亂，每看到一處都驚嘆不已，許多東西都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楚晏晏同他們一一介紹著，引得他們對她充滿了崇拜。
李二爺要帶隊(duì)去義莊，楚晏晏同他說了聲想帶馬氏去瞧病，他自不會拒絕，只叮囑了他們幾人別耽誤太久。
楚晏晏和賀氏從前來過南京城多次，知道幾個醫(yī)館的大概位置，路上不會浪費(fèi)時間。
平常馬氏看病時，都是阿軍阿榮帶著楚獻(xiàn)南在街上閑逛，但南京城不比別的小鎮(zhèn)，人流量很大，楚晏晏擔(dān)心他們會走丟，便讓賀氏陪著馬氏去看病，她親自領(lǐng)那三人等著。
楚獻(xiàn)南最近十分粘馬氏，見馬氏不帶他走，他就開始哭鬧，哪怕是楚晏晏抱他，他也不樂意，一定要跟馬氏牽著手，怎么哄都不聽話。
最后阿軍蠻橫地抱起他，幾大步跑開了。
這下子，孩童的哭聲可以震天，從街頭能傳到街尾。
楚晏晏和阿榮追上他們時，楚獻(xiàn)南正被阿軍箍在懷里，他兩只小肉手一左一右扯著阿軍的耳朵。
兩人一個哇哇哭鬧不停，一個痛得嗷嗷大叫，給繁華的南京城添上了一抹有趣的景色。
一見到楚晏晏，楚獻(xiàn)南就放開了阿軍可憐的耳朵，伸手要她抱。
等被楚晏晏抱好以后，他的手臂緊緊纏上姐姐的脖子，腦袋埋了起來，眼淚鼻涕都蹭到楚晏晏的衣襟上。
楚晏晏見自己的衣服上多一坨黃色的液體，她好笑又無奈地說道：“南哥兒，你拿手帕擦擦鼻涕，姐姐的衣服都臟了。”
楚獻(xiàn)南喃喃道，“沒有鼻涕?！?p> “怎么沒有，這么大的印子呢，你抬頭讓阿榮哥哥幫你擦擦?！?p> “沒有鼻涕?！背I(xiàn)南不承認(rèn)地?fù)u著小腦袋。
阿軍笑嘻嘻地恐嚇道：“不擦的話，就不讓你姐姐抱你了，我來抱你！”
楚獻(xiàn)南一聽立刻抬頭瞪阿軍，“壞蛋！”
他眨巴著眼睛討好楚晏晏，希望她別聽阿軍的，同時又看了看她的衣服，發(fā)現(xiàn)上面確實(shí)被暈了一層黃色的液體，便伸出一只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奶聲奶氣地對楚晏晏說：“姐姐，我?guī)湍阆?。?p> 楚晏晏臉上浮著笑意，“南哥兒是個小花臉了?！?p> 楚獻(xiàn)南朝楚晏晏的臉龐吻了一口，他也笑著說：“姐姐也是個小花臉。”
阿榮買了一根糖葫蘆塞到阿軍手中，阿軍將糖葫蘆舉在楚獻(xiàn)南眼前，“喏，給你吃糖，算我賠禮道歉好不好？”
小孩子畢竟是個小孩子，一顆糖就能收買了，楚獻(xiàn)南收下糖葫蘆后就不生氣了，他喜滋滋地舔著麥芽糖。
馬上就到端午了，街頭飄散著粽子的香味。
阿軍深吸一口氣，從楚晏晏手上將楚獻(xiàn)南抱過來，頗有氣勢地說：“去吃好吃的咯！小爺請客，都別客氣！”
楚獻(xiàn)南重重點(diǎn)頭，“不會客氣！”
阿軍鼻子一歪，“做人要客套，客套懂不懂？”
楚獻(xiàn)南撓撓額頭，“我們嗑什么桃子？”
“你這個小文盲！”阿軍氣呼呼道。
楚晏晏和阿榮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