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哥?!彼蚊阃崎_茶室的門,臉上掛著笑,走了進(jìn)來。
蕭郎沒在泡茶,又盤起了那串油光發(fā)亮的菩提子。
一般情況下,蕭郎喜歡用泡茶來表達(dá)他心情十分愉悅。如果他拿出菩提子盤的話,則表明他心情欠佳,誰靠近都得像他手里的那串菩提子,被盤。
杜妄深諳此道,所以,一見著蕭郎手里掛著菩提子,馬上消失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已經(jīng)有倆小時了。
但也有膽大心細(xì)的人反其道而行之,比如宋勉。
見是他進(jìn)來,蕭郎半咪開的眼縫又重新合上,語氣含糊地嗯一聲。
“我給你帶了一份炒河粉,你吃點。”宋勉坐下來,解開手中的打包盒,頓時有醬油和洋蔥的香味散了出來。
蕭郎總算是睜開眼,看了一眼那包裝袋,“跑這么遠(yuǎn),也不嫌累得慌?!?p> 宋勉拆了一次性筷子,將筷子頭朝向蕭郎,“嗯,遠(yuǎn)了點,有點涼了,趕緊吃幾口?!?p> 幾天前,他們剛從拘留所接回來蕭郎,羊肉火鍋還沒上,說好只是去上趟廁所,結(jié)果直接跟他們玩失蹤。
這還不算,回來后的這幾天,都是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連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地吃。
今天終于連杜妄都看不下去,趕忙給他掛了個電話,說蕭老板怕不是要搞絕食,已經(jīng)都快一天沒吃東西了,還只喝酒。
宋勉接回來時茉后,又開著車跑了七八公里的路,給作死的蕭老板打包回來這家面館的炒河粉。
蕭郎最怕宋勉這種下軟刀子的做法,什么都不說,也什么都不問,把東西買來,把筷子遞到面前。
“嘖。”蕭郎拿筷子撒氣,在桌面上戳得咔咔響,“杜妄那小子,嘴上沒個把門?!?p> 宋勉笑了笑,“嗯,那就扣掉這個月的獎金吧?!?p> 蕭郎一愣,手指著宋勉道,“你這個人,太不仗義了。”
宋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將泡茶的家伙什拖到面前來,擰開了礦泉水倒入燒水壺里。
蕭郎吃了幾口炒河粉,太久沒吃這家的炒河粉,又或許一天沒吃東西,他的胃口很好,吃得根本停不下來,但還不忘重要的事,“我的干女兒有著落了沒?”
宋勉拿著茶夾倒茶葉,蕭郎看得心疼,“大紅袍喂大哥,注意著點,我一共就這么幾兩?!?p> 仗著那碗炒河粉,宋勉我行我素,“別著急,你的干女兒遲早會有的?!?p> “勤快著點?!笔捓稍俅伍_啟恨鐵不成鋼模式。
沒時茉在身邊,宋勉也是怎么下流怎么來,“勤著呢,老黃牛都沒我這么勤的。”
蕭郎含著一口炒河粉,突然感覺難以下咽。心咋這么大呢?還操心起別人家的家事來,人家好歹都娶上老婆了,他呢?注孤生嗎?
“老板?!币粋€穿著白襯衫黑馬甲的侍應(yīng)生推開門,只探進(jìn)頭來,“有個美女姐姐找你?!?p> 蕭郎心情壓抑,耐心自然也欠奉,拿著一次性筷子的手一揮,“沒空,讓她走?!?p> 撩他的駐場歌手也就算了,搭訕都搭到老板這來,真是勇氣可嘉。
“但是……”
侍應(yīng)生還沒“但是”完,身后有人一把徹底地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是我找你?!?p> 蕭郎和宋勉雙雙吃驚。
“陳菲姐,你來了?”宋勉站起來,反應(yīng)極其敏捷,“你來得正好,我剛泡好的大紅袍?!?p> 陳菲走近來,宋勉對著她的笑容還挺甜,“蕭哥的寶貝,平時都不讓我們碰的?!?p> 陳菲的氣場一如既往的強大,妝容也是一絲不茍,但眉眼間的倦態(tài)怎么都掩飾不住。
她笑著回應(yīng)宋勉,“謝謝?!?p> 宋勉擱下茶盞,“陳菲姐,你先坐,快到我的場了,我出去看看?!?p> 說完,他轉(zhuǎn)身便去背他的吉他,然后走出了茶室。
見到陳菲,蕭郎的第一反應(yīng)是吃驚,他是沒想到她還有主動來找他的一天。
吃完驚他就剩下尷尬了,面子兜不住。誰叫他幾天前,腦子一個發(fā)熱,發(fā)了那么肉麻又惡心的信息給她呢?
當(dāng)時他也沒想那么多,就感覺這次是真的要跟陳菲玩完了,就像是臨終遺言一樣,他把自己的真心話吐露得干干凈凈。
為的就是不留遺憾。
結(jié)果,遺憾沒留,留了這副無語的窘態(tài)。
陳菲在宋勉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自顧自地倒了一杯大紅袍,啜了起來,“嗯,挺香的?!?p> “要喜歡的話,剩下的那點茶葉你都帶回去吧?!笔捓上乱庾R地說道。
陳菲抿嘴一笑,“宋勉說這茶是你的寶貝,舍得都給我了?”
既然在她面前什么面子都沒有了,蕭郎也不怕更丟人,他嘆一口氣,“你別諷刺我,你想要什么東西,我沒舍得給你?”
陳菲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只能低下頭,借用喝茶來轉(zhuǎn)移她的表情。
蕭郎一看,莫名覺得刺眼,“你今天來是有什么事?還是為了你堂哥……”
“不是?!标惙铺痤^來直視著他,“是我自己想來找你。”
蕭郎眼眸一緊,因為陳菲看起來有點緊張,他連聲問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要怕,我來想辦法擺平……”
“不是?!标惙圃俅未驍嗔怂脑?,但欲言又止后她始終沒說出來找他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蕭郎的腦子有點懵,“陳菲,你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事?你想跟我說什么?”
“蕭郎,我們復(fù)合吧?!标惙聘杏X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像起霧了一般,“這幾天我想了又想,想了好久,我發(fā)現(xiàn),我可能,還是放不下你。”
朦朧的視線里,蕭郎整個人石化了一樣,半邊的嘴巴還是鼓著的。
“你考慮一下吧,考慮好了再跟我說?!辈贿^幾秒鐘的時候,失態(tài)的神情已然不見,陳菲恢復(fù)平靜,“不用太為難,不管是什么結(jié)果我都能接受?!?p> 茶室里異常安靜,門外的噪音浪潮一般包圍著整個茶室。
氣氛說不上來壓抑,但蕭郎一動不動的樣子,就像斷了電的機(jī)器一樣,讓陳菲很難再進(jìn)一步談下去。
就在她想要開口說點什么來結(jié)束這個突兀又凝結(jié)的場面時,蕭郎騰的一下站起來,接著動作機(jī)械地就往外沖。
門一打開,不知道是不剛好還是太剛好,杜妄迎面往里踉蹌來,哐一聲響,兩人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
杜妄捂著額頭,疼得彎下了腰,“喲喲,蕭哥,你這一下給我撞的,我可能要腦震蕩了。”
杜妄疼得像是個碰瓷的,同樣被撞到的蕭郎則毫無異樣,除了額頭上起了一塊肉眼可見的紅腫。在冷漠地看了杜妄幾眼后,蕭郎擦著他的身體往外擠。
“哎,蕭哥,蕭哥,真的腦震蕩了?!倍磐D(zhuǎn)身看過去,卻知道看到蕭郎健步如飛的背影,“蕭哥,你咋滴了?”
陳菲也是看不懂蕭郎的反應(yīng),只能跟著一路往外走。
一直走到酒館外,生冷的空氣刮進(jìn)鼻腔里,蕭郎才感覺到身體里有了那么一點理智和冷靜。
然后是一行溫?zé)岬难蹨I從眼角順著鼻梁淌了下來。
等他擦干凈眼淚后,看到了幾粒白色的粉末飄浮著。他抬起眼,半空中,更多細(xì)小的白色粉末飛舞著。
陳菲松開酒館的木門,走了過來,“蕭郎?”
蕭郎轉(zhuǎn)過頭來笑道,“下雪了,看到了沒?”
“啊,下雪了?!标惙七@才注意到外面揚起了漫天的雪花。沒有風(fēng),雪花輕輕地,又靜靜地飄落下來。
“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也跟這個一樣,下著小雪?!笔捓蓽睾偷卣f著,“你還記得嗎?”
記得。
那天她和朋友一起去看一場畫展,結(jié)束后,推開展廳的玻璃門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的小雪。
她伸手去接雪花,身邊有一個男生突然笑道,“別以為下雪很浪漫,等雪化了的時候能凍死你?!?p> 陳菲抬頭去看這個缺心眼的男生,那時的她怎么會想到,這一眼,便是一生的糾纏?
“蕭郎,你還好嗎?”眼下,陳菲卻跟十幾年前迥然不同,她無心欣賞這場悄然而至的雪,只關(guān)心著蕭郎。
“嗯,我挺好的?!彼男θ菀蝗绠?dāng)年,肆意且狂妄,“哦,我想起來了?!?p> 陳菲問道,“什么?”
蕭郎旋身又進(jìn)了酒館。
陳菲:“……”
她懷疑這二貨跟中舉的范進(jìn)一樣,瘋了。
陳菲無奈地?fù)u了搖頭,也回到酒館里。
蕭郎的步伐太快,等她進(jìn)了酒館就找不到人了。她下意識地往茶室的方向走,卻聽到了一道像是興奮又像是壓抑的聲音。
“今晚,老子很高興?!?p> 全場先是安靜了一秒鐘,接著爆出了哄笑聲還有不買賬的噓聲。
有老顧客認(rèn)識他,大聲喊,“蕭老板,今天什么事這么高興?”
蕭郎滿臉笑意,彩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令他的眼眸也熠熠生輝,“我說了,今晚老子很高興,所以,”蕭郎用視線巡視一遍他的酒館,突然吼道,“今晚全場免單!!”
蕭郎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的,但等他吼完,酒館里爆發(fā)的狂呼聲比他的吼叫聲還要驚悚。
全場都躁動起來。
不,都瘋狂了。
蕭郎笑著看欣喜若狂的人群,接著,他的視線和站立在角落里的陳菲對上。
陳菲也看著他,臉上掛著似哭非哭的笑。
蕭郎心一疼,疾步走過去,躍下舞臺,又向著她大步流星地走來。
“你腦子是不是進(jìn)水了?”陳菲看著近在咫尺的蕭郎,啼笑皆非。
蕭郎卻很認(rèn)真,眼神專注。
“你又要干嘛?”陳菲警覺地往后退了半步,但是晚了,蕭郎搶近一步,狠狠地抱住了她。
“蕭、蕭郎?”
男人垂下脖頸,埋首在她的頸窩里。
明明他比她要高大得多,那一刻,陳菲卻覺得,他是那么的脆弱,又是那么的孤獨。
“謝謝你,寶兒?!?p> 陳菲的手搭上了男人的腰際,“你別再發(fā)瘋了,我謝謝你?!?p> 男人的胸膛在細(xì)微的震動著,“好?!?p> 一直站在兩人身后的宋勉拿出手機(jī)拍了一張照片,將兩人復(fù)合的場面記錄了下來。
隨后他轉(zhuǎn)身離去時,撥打了家里的電話。
“喂,宋勉?!?p> 宋勉一笑,“在干嗎?”
時茉想起李楠楠教她的馭夫十八招中的一招——肉麻不是罪,隨口說道,“在想你?!?p> 宋勉一愣,笑道,“少跟你的小助理學(xué)一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兒。”
難得說一句情話還被人嘲笑,時茉好生懊惱,“哦,那我在看新聞?!?p> “時茉。”
“嗯?”
“其實,我也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