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鎮(zhèn)臨江而建，沿著江口鎮(zhèn)街尾的石階往下，足足七百七十步才至河口碼頭。江面濤濤，不過十幾丈寬，但每日過往的船只也是川流不息。
天不過蒙蒙亮，薄霧中隱約可見有好幾艘小船在江面上漂浮。因每年江水都會漲落，所以在碼頭居住的人家不過兩三戶，專為碼頭工人和過往船只提供飲水吃食。
“吱嘎吱嘎”寂靜的碼頭響起了一種熟悉的聲音，正在燒水的黃大嬸回過頭，看見兩個黑衣漢子抬著滑竿正沿著石梯小心地走下來，那滑竿上一個俊朗的少年正舒服地躺著，旁邊還跟著一個隨從。
終于來人了，大嬸暗喜。她偷偷地瞟向自家茶鋪中，已經(jīng)坐了半個時辰的那位神若鬼魅的男子，吞了吞口水，天知道這半個時辰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
“真巧呀，不想在這里碰見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墨大人？”那少年開了口。吳大嬸快高興地哭了，他們居然認識，只是那個大人似乎并不愿意搭理人，自顧看著江水潺潺。
那少年下了滑竿，踱步坐到黑衣人那桌，因著這位大神身量比自己高一頭半，很是不適，便撿了對面的位置坐了，悠閑倒了一杯茶水，小喝一口便皺起眉頭，很是不滿茶水的味道，“明天就在這里?！?p> 見對方不接話，他只得又問，“可安排妥當？墨大人？”
“等哪天尊駕坐上那個位置，墨某人自當上報?！辈幌滩坏恼Z氣帶著絲絲嘲諷。
少年并不動怒，只是撇撇嘴，“我也是怕你辦砸這趟差事，不好交差?！?p> “不勞尊駕費心?！?p> 直到黑衣人飄然走遠，侍從武令才湊到少年耳邊說話，“貝勒爺，那萇家如果落在墨大人手里，只怕。。?！?p> 少年負手而立，遙遙看向江面，神情變得凝重，“現(xiàn)論黃雀為時尚早。”
正在整理箱籠的萇楚頓覺鼻癢難忍，生生地打了一個噴嚏。
從昨日到現(xiàn)在，所有的物件已經(jīng)分類整理好。易碎的物件都用干凈的稻草裹好，細軟都用一個個縫好的大布袋裝好。每個大布袋上還用紅線繡了字樣：冬裳、夏裳、被褥等等，細致地讓來幫忙的吳大嬸夸贊連連。
“小楚！”門外傳來萇老大的聲音，萇楚連忙走出去，看見兩輛牛車馱著六口大木箱停在外面。“小楚，將東西都收進箱子里。剩下一些不帶著的，你記得分給鄉(xiāng)親們。爹還要去鄰村把李叔父他們的墓碑運來。家里的事就交給你?！?p> “阿爹，你放心切吧！”萇老大見女兒安穩(wěn)地答應著，心下稍安，輕輕地握住萇楚的肩，“小楚放心，我們會平安的?！?p> 過了晌午萇楚已經(jīng)開始進行搬家的收尾工作。
檢視一些沒被收撿的細碎物件，或收整或塞箱。居住了九年的家，猝然離開終是有些不舍，還需上下里外地將屋子進行一番大掃除，把它打掃的干凈清爽一些，指不定有一天還能回來。
萇楚拿著一根雞毛撣子細細地裹著犄角旮旯里的灰塵和蛛網(wǎng)。
“楚妹崽，楚妹崽！”吳大嬸焦急地小跑著進了屋子，“你老漢受傷了，快點！”
萇楚拽死了手中的雞毛撣子，臉色蒼白，有些不信，“怎么會？”萇老大并沒有告訴她，他會受傷，這并不在籌劃之內(nèi)，難道情況有變?
吳大嬸見小姑娘愣神，以為是被嚇住了，上前來拉著就往外走，“快走，快走，他在黃家老醫(yī)那里?！?p> 不過兩里地，萇楚心中已回轉千遍。
陪同的吳大嬸見她一臉木然，心中甚是憐惜，萇家閨女真是可憐至極，前幾日才被李家的事嚇得生病，眼看就要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如若萇老大再生什么禍事，嬌弱的小女娃可怎么承受得住。
待兩人進得黃家院子，看到萇老大好好地趴臥在院中涼床上時，萇楚才覺得身上有了幾分力氣，幾步奔了過去。
萇老大看見女兒嚇得毫無血色的模樣，就有些后悔，趕緊安慰道，“小楚莫怕，爹沒事。這是個意外，爹和你張叔父去路明鎮(zhèn)，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山匪人太多，才不小心挨了一刀。刀口不長也不深，老醫(yī)已經(jīng)給包扎好了，馬上就回家去。”
萇楚趴跪在涼床邊上，緊緊抓住萇老大的雙手，半響無語。
她并非怕事，她只是怕萇老大出事。萇老大平安，她就無所畏懼。她相信，只要人在，一切的事情就會有未來。
她平緩地說道“阿爹，小楚不怕的?！比O老大看著如此鎮(zhèn)定的女兒，極其欣慰地拍拍她的頭，有女如此，夫復何求，為了她，也當盡力一搏。
夜燈初上，百家燈火星星點點，那星火點點組合成一條光帶，延至岷江河畔，剎是好看。川蜀酷熱固然難耐，但站在這河畔，迎面河風徐徐，卻是涼爽了不少。
二道身影就矗立在江邊，俯瞰著河光月色，低聲慢語在江水聲的掩蓋下似有似無，“貝勒爺，前明余孽三十余人已在路明鎮(zhèn)集結，下午襲殺萇老大的正是這伙人，墨大人的人已經(jīng)布防圍住?！?p> 胤禵搖搖頭，感慨此人仕途坦蕩的讓皇子都艷羨，“這回去皇阿瑪又會給他立功了。只是他已經(jīng)官居一品了，還能獎他什么？他又稀罕什么？”在揣度人心上，八哥倒是頂級的厲害。但他對墨閻王似乎也看不明了，用多少年的功夫也沒能將他納入羽下。
武令并不敢接話，默了半歇繼續(xù)道“萇家今日運來了六口箱子，怕是想偷天換日?！?p> “萇老大他可真敢?！边@方圓十幾里，已有四五方的人虎視眈眈，萇老大在漩渦的中心，無論他如何掙扎也是無法脫身的。
胤禵有點看不懂，“不用管他，難道他還能逃出墨閻王的五指山？”
武令遲疑著問，“貝勒爺，那萇姑娘？”
胤禵側臉瞄了身旁的人，輕笑著說，“那般聰穎美貌，怕是京城也找不到幾個能與之相比的。不過，自古佳人多命薄，閉門春盡楊花落。武令，憐香惜玉了？”最后的話變得冷冽起來，隱隱有了警告之意。
武令忙低下頭，嘴上連道“屬下不敢！”
“速去安排與萇家相熟的丘捕快值守靈堂，余捕頭負責江口鎮(zhèn)的夜防。務必保住萇老大的性命，今夜出不得半分差錯！”
“是！”武令領命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