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無度
寧無縣雖然只是一個偏僻小縣城，三面都是高山攔路，林深多怪瘴，時有精怪之聞傳來，唯一靠近水域的一面，還因蘆葦長勢茂盛成了私鹽和亡命之徒最佳藏匿處，以致于寇匪橫生，八百里水泊盡埋人尸。但在早幾十年前，這地方也是一個了不得的“武道圣地”！
在過去的不知是二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前的時候，曾在同一年時間里，從這小縣城里走出了三位武道宗師！
并且都在江湖上留下了不小的名頭。
他們分別是：肉身菩薩廟附近的獵戶三笑羅漢王二郎，新禾坉寨的大刀王劉阿坤，以及城中大戶李家的不死瘦金剛李莽。
在這三位武道宗師成就了名聲后，便立馬回鄉(xiāng)。
正所謂功成名就不還鄉(xiāng)，豈不是錦衣夜行？
武道宗師，本就具有極大的威懾力，厲害的武道宗師，莫說是搏殺手段詭異歹毒的江湖妖人，就是驅(qū)物境的修行之人，都有可能力戰(zhàn)殺之！
因此，有許多人慕名而來，攜帶大量錢糧想要拜師學(xué)藝。
寧無縣的人一看外來人都這么搶著要拜師，當(dāng)即一窩蜂的涌了上來，各個絞盡腦汁的托關(guān)系，礙于兒時玩伴的面子，又或者父母長輩的面子，這三個武道宗師便把來拜師的人，全給收了！
當(dāng)時，圍繞三大武道宗師，在寧無縣形成了三個龐大無比的江湖勢力，雖然王二郎、劉阿坤、李莽三人沒有開山立派的意思，但附近的江湖中人，無人敢輕視半分，就是當(dāng)?shù)匮瞄T，都得給三分薄面。
甚至還有修行之人，千里迢迢趕來，只為了結(jié)個善緣。
不過好景不長，圍繞著三大武道宗師的江湖勢力，在不到半個月里，先后瓦解，只因為三大武道宗師一個接一個地離奇身亡了。
但怎么個離奇死法，三笑羅漢王二郎和大刀王劉阿坤的無人知曉，只有不死瘦金剛李莽的流傳了出來。
據(jù)說，李莽之子李學(xué)書，親眼看到其父李莽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里，突然跑了出去，而等到李學(xué)書追出去后，剛好看到李莽用手撕扯開自己的胸膛，朝著天空吼叫了兩聲，然后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之所以說是死法離奇，因為在李莽撕扯開的胸膛里，人心不翼而飛不說，還不知道被什么人給塞了一塊有著七個孔洞的石頭。
有人說，那是有人施邪法害了李莽。
也有人說，那有七個孔洞的石頭是一顆不死心，李莽就是換了這顆石頭心，才有的往日威風(fēng)。
還有人說，李莽是得罪了肉身菩薩，才有此橫禍。
眾說紛紜，也人云亦云，最后傳了幾十年都沒傳出個什么結(jié)果來，就被寧無縣的人給當(dāng)成了奇聞怪談，充作茶余飯后的談資。
畢竟在這小縣城，除了聽曲喝酒和自家媳婦在夜里奮斗外，就剩下這點娛樂活動了。
而隨著三大武道宗師一死，三大勢力也隨之風(fēng)流云散，走了很多人，但還是有不少人留在了寧無縣。
這些人都是習(xí)武之人，武藝或許不精，但好勇斗狠無一例外，是以二三十年下來，就演變成了現(xiàn)在的近五十個字頭。
昔日學(xué)了三笑羅漢王二郎的功夫，便以“三”作為幫派名字的開頭，比如那被追殺的一行白衣人“三義幫”就是。
這些大小不一的字頭，勢力交錯，寧無縣的鄉(xiāng)紳，也無一例外都參與其中，甚至還有自己組建了字頭的。
畢竟，貧苦百姓害怕鄉(xiāng)紳，這習(xí)武之人可不怕！
甚至還敢強搶！
鄉(xiāng)紳組建字頭，一開始多是為了自保。
不過后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發(fā)現(xiàn)只要銀子打點到位，占據(jù)的地盤里，哪怕是刮地三尺都沒人管后，這些鄉(xiāng)紳便直接一擁而上，能組建字頭的就組建字頭，沒辦法組建字頭的，就想方設(shè)法讓自家人在幫派中入職，好分得一筆好處。
而為了不被欺負(fù)，又或者莫名其妙橫死街頭，這寧無縣的人家，不少都選擇加入了字頭。
時至今日，這寧無縣，可以說是家家戶戶都是幫派成員。
因為長年累月的打打殺殺，讓這些幫派的實力都折損嚴(yán)重，必須想辦法補充新丁。也不知道是開的頭，強行要求地盤內(nèi)的每戶人家都有人加入幫派后，寧無縣的幫派就有樣學(xué)樣，一個個強抓壯丁。
而寧無縣鬧得如此激烈，也跟其中的復(fù)雜利益有關(guān)。
除了可以幫派可以肆意收取保護費外，鹽鐵也因為這些幫派的存在，可以大肆走私。寧無縣的私鹽和鐵器，都賣到了附近好幾個州府之地。
據(jù)說，除了這擺在明面上的利益外，還有很多極為隱秘的利益，不過那只有鄉(xiāng)紳和幫派高層才知道。
“好一個目無王法之地！”柳無歸忍不住低聲驚嘆。
“真正目無王法的人，不在這?！辈芫靶輩s是如此說道，他目光微沉，看著前方，似乎是在遠(yuǎn)眺著什么。
片刻后，曹景休說道：“柳兄，這衙門看來是不必急著去了，我想先在這寧無縣內(nèi)走走看看，不知柳兄可有這份閑心？”
“柳某想去那三位宗師的墳前看，祭拜一下?！绷鵁o歸卻是如此說道。
“那好，若是柳兄回來了找不到曹某，可去衙門尋我?！辈芫靶蔹c點頭，聽說了不死瘦金剛李莽體內(nèi)有一顆石頭心，柳無歸按奈不住好奇心也很正常。
曹景休其實也很好奇，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因為方才那中年男子說起這寧無縣幫派林立這一現(xiàn)象時，還提到了那筆用來打點的銀子，都是交由各地的里正，然后再由里正上交到衙門。
而里正是不會親自去收錢的，只會派更下一級的里胥去收錢。
里正，一里之長。
里胥，公差。
都是朝廷中人，自然少不了“過一手撈一手”的老規(guī)矩，這幫派的打點銀子，光是上交到衙門這一個過程，就要被克扣兩次。
因此，為了不出什么岔子，免得被衙門針對，每次幫派交錢，都需要比原本擬定的錢數(shù)，多交至少三倍的銀子。
這不是里正、里胥敢貪這么多，而是衙門里頭，還有人要“過一手撈一手”。
“這明擺在眼前的機會，我要是視而不見，豈不顯得很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