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星應?是個王爺?”陸卿辰聽著這名字和方才宋成章所說的已故太子名字差不多,也難怪人家一身高冷氣息撲面而來,短短幾秒的對視就格外吸引她的目光。
宋成章又一次壓低了嗓子,他會這樣說話的通常都不是可以拿在臺面上大聲議論的人:“薛星應乃是四皇子,兩年前被封為應親王自立門戶,是個殺伐決斷之人。我朝皇子王爺多偏愛舞文弄墨,唯有應親王喜歡舞刀弄劍,十四歲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就拿下了敵人首級的,大家背地里都說他這個人……有些冷血。”
看慣了九子奪嫡的電視劇,陸卿辰對皇儲之爭這種事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想要成為人上人,自然不可能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人物,雖然歷史上也不缺狗屎運踩到極致的人存在,但終究還是獨樹一幟的人才能在歷史上占據濃墨重彩的一筆,顯然薛星應就是這種人了。
“高墻之后的人和事都難以預料,我倒覺得作為皇子為求自保冷血一點也沒錯,說不定他內心還挺柔軟的?!?p> 陸卿辰吧唧著小嘴說出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驚的宋成章都快把眼珠子掉出來的:“想不到表妹現在還擅長討論這種事了,換作從前,你是理都不會理會的。”
“咳、哈哈……是嘛?”陸卿辰趕緊用喝水掩飾著尷尬。
參加夜宴的來賓逐漸都到齊了,院子里、亭子下都是高門子弟和女眷,大家相談甚歡,偶爾也有人過來拜訪陸卿辰和宋成章,其中對宋成章的贊揚之聲更是說了無數遍,年紀相仿的人相同他攀成好友,年紀較大已經自立門戶者也想分他一杯羹攬入自己門中,都被宋成章的巧嘴給謝絕了,說的恰到好處也不會失了分寸。
陸卿辰全程看著熱鬧,直到院中的大池子里被人點滿了蓮燈,人群逐漸散開,方才在門口迎客的謝管家正推著一張木制輪椅而來,上面坐著一位老翁,年紀看來已經有七十余歲了,卻笑的十分開朗,目光一一掃過每一個人身上。
謝管家將輪椅停在了院子中間,說著:“感謝各位公子、小姐來參加國公爺每年一度的中秋夜宴,將大家聚在一起只為共賞中秋佳節(jié)月圓之夜,吟詩作畫風雅之姿,一會的‘詠月賦’活動還請各位留下金筆,成就每年一段的佳話?!?p> 陸卿辰看著他那副模樣,和婚禮上的司儀相差無幾,由此可見這個行業(yè)也是從前到以后都不可或缺的熱場必備。她時不時點點頭表示認可,一邊又將張國公打量了個遍,正看著,卻發(fā)現張國公身后遠處有一種不被人察覺的雙眼正在盯著自己!若不仔細查看,根本沒辦法從黑夜之中發(fā)現這雙眼睛,以至于目光相對時,陸卿辰都被嚇了一跳,將手中的糕點掉落在了地上。
宋成章疑惑地看看她:“表妹,你怎么了?”
剛才一陣涼風吹動了屋檐下的燈籠,燭光掃過那雙眼睛,讓陸卿辰看到了對方是誰——薛星應。為何他會盯著自己?然而等陸卿辰正想指給宋成章看的時候,她又發(fā)現薛星應已經不見了?
“我剛剛看到……”
陸卿辰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畢竟她對薛星應那雙眼睛印象還是挺深刻的。此時謝管家正推著張國公朝宋成章這邊走來,將老人家停在宋成章和陸卿辰的面前,謝管家向二人點頭問好,坐在輪椅上的張國公終于開口道:“宋公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陸卿辰本以為張國公是因為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所以才需要坐著輪椅,可是他一開口,聲音確實渾厚有力,并不像多病之人。
宋成章謙虛著:“國公爺言重了,晚輩不才,殿試還未參加,最終結果如何尚未可知?!?p> 張國公搖了搖頭道:“你太謙虛,我看過你的卷子,基底就不說了,你的文章和見解也是朝中少有,以你的能力,殿試前三甲是不會跑的?!?p> 宋成章臉上自然是難掩的高興與羞澀,被人夸到底不是一件壞事,饒是受過了這么多人的恭喜,張國公還是身份不一般,能得到他的首肯比別人不知道強了多少。
張國公又道:“最晚明年你就能殿試高中,你若有意,到時候我可以向皇上請命,為你在京城定一份差事,只不過在天子腳下辦事可不比衢州,或許會比你想的更復雜?!?p> 這樣直白的招攬任誰敢拒絕,宋成章聽到能回到京城來,腦子里便已經炸開了花,他有些激動的回復著:“晚輩自然喜不自勝……”
“宋公子既有如此才能,能讓張國公親自前來招攬,不知道也能否讓本王分一杯羹?”
宋成章的話語被打斷,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便插入其中,陸卿辰看著薛星應從黑夜之中走出來,他的步伐有些慵懶,卻沒有讓人覺得吊兒郎當,反而更加生畏。
薛星應站在眾人之外,高聳的令所有人只能仰頭去看著他:“本王軍機要處正好缺一位言官,倘若明年宋公子高中,本王也能請求父皇將你留在京城,進軍機內閣任職?!?p> 張國公的臉色一時間變得十分難看,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去看向薛星應的人,甚至連剛才對著宋成章好言好語的態(tài)度都消失不見,冷言冷語道:“四王爺馳騁沙場多年,一直都只相信自己的用人眼光,怎的如今還惦記上我一個糟老頭子用的文人了?!?p> 薛星應‘哈’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回著:“張國公還是看不上我一身打仗的本領,所以我這不是親自來府上求您高抬貴眼,也正好想來看看這中秋夜宴上究竟都能來些何等人許,說到底還是國公爺的看人眼光太好?!?p> 宋成章被夾在二人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張國公一向討厭舞刀弄槍的人,重文輕武也算是他在朝幾十年最大的問題,不少武官都被他彈劾過,所以在眾皇子中最與眾不同的四皇子也最不受張國公的喜歡。
張國公并沒有因為薛星應的吹捧而緩和幾分臉面,反而更加冷臉道:“老頭子我可不記得給王爺寫過請?zhí)?,一股子死人的血腥味,臟了這屋里的詩。”
陸卿辰睜大了眼睛,她都已經看見薛星應捏緊了拳頭,而后又松開,竟然還是繼續(xù)貼著臉皮上!
“是星應的不對,謝管家看到是我才不敢不放,擾了國公爺的雅興?!?p> 張國公‘哼’的一聲,顯然并不領情。院子里多數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這邊,非議之聲不斷,薛星應并沒有什么舉動,只是他的每一個眼神都好像一會就要覆滅了這里一般,他不說話,別人也不敢說話,他不動,別人也不敢動。
氛圍正僵持著,陸卿辰突然開口道:“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p> 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這一下使得本就將中學課本記得不清晰的陸卿辰越發(fā)緊張起來。好在她能清晰的看見張國公的眼中又出現了光芒,正以一副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繼續(xù)說下去。
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道:“馬、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p> 好在有驚無險,順利背下了這首名詩,也成功在大家面前秀了一把,陸卿辰還是挺滿意的。
張國公重新燃起了興趣,問著陸卿辰道:“你剛才作的是什么?”
陸卿辰回著:“這首叫做‘詞’,也是文的一種形式,我剛才聽著國公爺和應親王之間的對話有感而發(fā)?!?p> 薛星應回味著:“你一個女兒家從未見識過戰(zhàn)場,卻好像很懂一樣?”
連張國公也贊嘆著:“何止懂,簡直仿佛身臨其境一般,寥寥幾句便足矣讓那畫面浮現在老頭子眼前……好一個‘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薛星應對張國公如此反應還挺意外,隨后陸卿辰又說著:“想必這應該是是應親王在邊塞的日常才對。他堂堂王爺,放著京城里的快活日子不過,非要跑去邊塞吃苦,難道是自虐嗎?還不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為了我們所有人的幸福,國公爺為何咄咄逼人?”
陸卿辰話一出口,宋成章便立刻將她擋在身后,連忙道:“不是……她年紀尚曉,說話口無遮攔,并無頂撞之意!”
連剛才恭敬有利的謝管家都打算開口算賬了,卻被張國公攔下道:“你是諫議大夫陸志斌的千金,老頭子我記得,去年詠月賦上陸小姐也文采不凡,想不到一年時間,竟又悟出如此不同的境界來?”
薛星應的目光一直緊緊的鎖定在陸卿辰的身上,他不茍言笑,整個人都深不可測,等著這個小丫頭又能繼續(xù)說出怎樣的駭人之言來。
食天零
本章中詩句來自南宋詞人辛棄疾的《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并非原作,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