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父子墻角
李智云從行轅的大堂出來時，早已是夜深人靜時了。由于行轅內(nèi)是臨時征用，到處還都沒什么燈火，他要穿過一個長廊，出兩進院子。
他剛走出來不遠(yuǎn)，到一個拐角處時，就聽到拐角處有人在低語。
聽聲音，應(yīng)該是李孝恭在說話。
他下意識的就放輕了腳步，靠攏拐角側(cè)耳細(xì)聽了起來。
因為他還一直想找李孝恭問問，摸摸此人為何不到司竹山寨。
李孝恭低語說道：“爹為何判定叔父他們不會入關(guān)中呢？我看關(guān)中之地正是空虛之時，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晉陽之師就該入關(guān)中，得關(guān)中就能定大局?！?p> 原來這李孝恭剛才一直沒說話，并不是沒想法，現(xiàn)在把他的心里話一說出來，果然足見其見識非凡。
“你不懂。我們這一支在李氏家族中并不受待見。若不是代王年幼容易聽信讒言，我也不會離開大興城的。我好好的右領(lǐng)左府將軍不做，來做盜匪，與李淵和李神通成一丘之貉？”
李安有些憤懣不平。聽得出他是對隋朝抱有幻想之人。
此刻兩父子說點心里話，他是想提示自己的兒子，他們這李氏一支，得小心與其他李氏同族相處。
因為在李安和李淵、李神通他們的父系那一輩，李安的父親曾經(jīng)悖逆過李氏家族。而他們這一支因此一直被家族有所排擠。
“若不是北上的路難走，我還是覺得我們該去投薛舉?！?p> “父親對薛舉又熟知多少？”
“此人是河?xùn)|薛氏，他的父親薛汪是個小校。不過此人家資豐厚，為人仗義。像我這種右領(lǐng)將軍去他那兒，他是巴不得的事?！?p> 李孝恭對父親的樂觀有點不看好，“父親跟他沒有交集，想要被人敬重，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沒什么不容易的，這些粗人，跟你神通叔父差不多。有些見識，但見識不多。我若是想要讓他拜將，他只怕高興都來不及?！?p> “在神通叔父這兒也挺好。叔父宅心仁厚，我們也可好好助他一把。在關(guān)中站穩(wěn)了腳，將來也好跟同族人更好相處。”
“李神通成不了器。”李安一語就說出了心里話。
“關(guān)中若是與李淵叔父的晉陽之師匯合，也是頗有實力的?！?p> “這正是為父不希望的。你以為李淵和李神通匯合在一起，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李安的這句質(zhì)問后，讓李孝恭沉默了。
他也許能領(lǐng)悟到了李安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李智云聽到此，也聽出李安父子投奔至此不過是權(quán)宜想法，他是不甘心居于李神通之下的?？涩F(xiàn)在苦于自己沒有人馬經(jīng)營出來，只能暫時如此。若是能拉起自己的隊伍，甚或有機會從李神通手里奪過隊伍……那恐怕就是他的內(nèi)心企圖。
這只是李智云的猜測，在沒有什么真憑實據(jù)之前，他是不可能把李安的想法告知李神通的。
以后，他倒是可以找機會旁敲側(cè)擊的提醒一下李神通。
“這些人中，李淵的那個庶子倒是有點意思?！崩畎餐蝗话言掝}轉(zhuǎn)到了他的身上。
李智云側(cè)耳細(xì)聽，他很想知道李孝恭怎么看自己。
“嗯，智云年齡雖小，人卻膽大心細(xì)，還挺有魄力?！?p> 李孝恭的這句話中規(guī)中矩，聽起來是在夸一個人，但是仔細(xì)聽他似乎什么都沒把你夸到。
兩父子之間說心里話，李孝恭都如此謹(jǐn)慎小心，足見此人天性如此。
這種人有其可怕的一面，就是你可能永遠(yuǎn)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這個庶子，他的人馬不多，卻很是精悍。我第一次看到他時，就像是看到年輕時的李淵，此子極有份量。他比他的那幾個兄長要強……跟世明比倒是差那么一點。難怪李神通對他那么喜歡。他的隊伍能那么快就攻下西門，其戰(zhàn)力我看超過了李神通的義軍。不是這些烏合之眾啊。”
李安的話令李智云有點震驚。
雖然，他一口一個庶子，讓他的話聽起來極不舒服。但是李安評價自己的那些話，李智云覺得挺讓自己在意的。他留意到了一點，就是他說自己還不能跟李世民比。
這有點讓李智云在心里不服。
曾經(jīng)李秀林把他們四兄弟也比較過一次，那一次李秀林實際上是把他與李建成和李世民放在一起的，甚至替他感到些許的不平。
而李安把他與李世民放在一起時，卻說他還比不上李世民。這就令李智云有點在意。
我什么地方不如李世民？
李智云有種沖動，想要走出來去拉住李安，問他自己什么地方不如李世民。
可李安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李孝恭說道：“智云曾經(jīng)力邀我去司竹山寨……”
“當(dāng)然不能去。這庶子如此強悍，你去了最多會淪為他手下一個偏將。我兒豈是池中物？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庶子，為父是不愿意你屈居于李淵的庶子之下?！?p> “也不知我大哥和三弟他們怎么樣了？”
李安嘆了一聲，“他們遠(yuǎn)在南蠻之地，那些茹毛飲血的地方，能茍活就行。我看……是指望不上他們了?！?p> 李安說完重重的嘆息一聲。
李智云聽到此，無心再聽下去。
這一番話，倒是讓他在心里對這對父子，有了更深的一些了解。
總的來說，李安還是自視太高，心存著野心。而李孝恭比他想象的還要深沉。
回到自己的營地，早已是更深人靜之時了，李智云又去巡視了一番士卒們。
這些跟自己一起戰(zhàn)斗的死士，也是他現(xiàn)在真心想要關(guān)心的人?？粗切┴?fù)傷的士卒，痛苦的呻吟，李智云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還是柔軟的。
由于缺醫(yī)少藥，一些受傷的士卒，極可能在數(shù)日內(nèi)就會死去。
攻防戰(zhàn)中，幾乎所有的弓箭都會涂抹上毒藥，或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讓受傷者無法自愈。
李智云想起了清平道士，他屋內(nèi)有不少的藥罐子，興許他能幫自己一把。
于是，他就寫了一封信，讓人明日一早去請清涼宮的清平道人來一趟幫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