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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豈容誤蒼生

第六章 美映椒房

蒼天豈容誤蒼生 青玉獅子 3570 2021-07-12 08:06:18

  不過,這位楊太傅的口碑可不算好,史載其“素無美望”,而且,“為政,嚴碎專愎”,介個……

  可是,對于一個東宮給使來說,同當朝第一人直接打照面的機會,真正叫可遇不可求,一旦錯過了,很可能就再也遇不上了!

  難道,就像原時空那位何監(jiān)工一般,謹小慎微的苦熬資格,三年之后,才混到一個小小的鑄冶監(jiān)工的位子?

  那還扯啥“天降大任于斯人”?

  嗐!“素無美望”又如何?事實上,這是一個最重門地白望的時代,“素有美望”的那班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個微賤的給使?只有在楊駿這種人這兒,自己這種人,才有“倖進”的可能!

  至于“嚴碎專愎”嘛——

  楊駿或是個聽不大進不同意見的人,但進諫這種事兒嘛,得看如何措辭,你義正辭嚴,一套又一套大道理搬出來,甚至稠人廣坐的指著鼻子罵,領導臉面自然下不來;婉轉些嘛,旁敲側擊嘛,“譎諫”嘛!

  再者說了,俺又沒打算賣給楊駿,但想快速上位,就必得有進身之階,目下,還能找到比楊太傅更好的“進身之階”嗎?

  “進身”之后,如何進止,可以看看再說嘛!

  就是這樣——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那么,俺該如何給楊太傅留下一個“良好的……深刻的”印象涅?

  這種情形,穿越前輩們似乎也是常常遇到滴,他們都是咋做的?

  當然,指望當朝第一人“虎軀一震、納頭便拜”是不現(xiàn)實的……

  但,或能當場就將俺提走,收納幕中?

  何蒼天大轉念頭,一個方案接著一個方案推出,一個方案接著一個方案推翻——都不大妥當!

  機會只有一次,不能“浪擲”啊,必得一擊即中?。?p>  老陶時進時出,不斷瞻望里頭的動靜,一俟太后、太傅結束談話,便得第一時間進去伺候;但今兒個不曉得父女倆商談何等樣大事,始終不見動靜?

  倒似乎有意給何某人留下足夠綢繆的時間似的?

  “以往……”老陶一邊微微搖頭,一邊對徐登低聲說道,“從沒有這么久的!左右不過一、兩刻鐘,也就出來了!”

  徐登“嗯”了一聲,未做進一步的表示。很顯然,他和老陶,雖是極熟的朋友,但論脾性,較老陶要沉穩(wěn)的多,話也要少得多。

  就連何蒼天都不能不悄悄的活動腿腳了,但階下那一隊兵士,依舊釘子一般,挺胸抬頭,杵的筆直,紋絲不動。

  只有帶隊的軍官,偶爾來回走動。

  這個“軍姿”,這個精氣神,了不得!別的不說,就沖著親衛(wèi)的這份精銳氣派,楊駿這個老大,便有過人之處——未必就跟不過吧?

  自何蒼天們進入載清館,足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里頭終于有了動靜了——

  一條尖細高亢的嗓子喊道,“太傅拜辭!太后親送!”

  何蒼天心一跳:太后親送?介個禮遇——當然,人是爺囡倆。

  對了,如此一來,即是說……不必挑擔子進去,就可以瞻仰太后的慈顏了?

  可是,介個局面——太后、太傅同時出現(xiàn),同俺方才反復綢繆的,不一樣??!

  有些……措手不及??!

  何蒼天暗吸一口氣,心高高的提起來了!

  里外略略一陣紛亂,大約半盞茶光景后,宦官宮女環(huán)繞之中,一男一女出現(xiàn)在檐下階上。

  階下諸人,除了那隊兵士外,余者無不彎腰控背,何蒼天亦趕緊有樣學樣,但他實在是忍不住,偷偷抬頭,覷了一眼。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先落在女人身上——

  只一眼,便懵住了。

  女人綰一個松松的擷子髻,上著廣袖襦衫,下著百褶長裙,襦、裙一色,皆為白素,面上不施脂粉,通體上下,不見一件飾品。雖凈素如此,但目如點漆,眸生秋水,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恰如一支風中的水蓮花,承陽光雨露,清麗萬端,不可言說。

  雖已有“美映椒房”的心理預期,但女人的美貌,依舊超出了何蒼天的想象。

  這尚不是最沖擊他的,他最意外的,是女人的年齡——

  一眼看去,膚光映人,不過二十許人的樣子——“徐娘半老”?!

  還有身材,高挑窈窕,宛若處子——她應該是生過孩子的呀!

  咋回事?!

  她的老公,駕崩之時——就是今年的事兒,應該是……嗯,五十四歲;她的前任,也是她的堂姊,武元皇后楊艷,不過小她老公兩歲。

  那她?!

  還有,她的嫡長子——即當今皇帝,今年也……嗯,三十一歲了;她的新婦,即當今皇后,還要大皇帝兩歲。

  老天,她這個皇太后,到底多大年紀?!

  我這個讀書不求甚解的家伙,還從來沒注意過這個問題!

  至于一身白素,自然是寄哀亡夫的意思;百官都已除服,她的身份不同,兼之夫妻感情甚篤,因此雖已不服衰絰,但衣以白素,不施脂粉,不佩翠飾,以示哀毀。

  她身旁的這個男人,自然就是其生父、當朝一人、太傅楊駿了,身材高大,面容清癯,三綹長髯,風度儼然,嗯,正經老帥哥一枚呢。

  不奇怪,能生出如此人間尤物的女兒,自個兒也絕不可能難看呀。

  楊駿威嚴的目光,掃視階下,自然而然,就看見了何蒼天——別人都低頭彎腰,唯有他抬著頭,張著嘴,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不想吸引楊太傅的注意亦不可得。

  兩人目光一觸,何蒼天趕緊低下頭去,心里“怦怦”直跳。

  就這片刻功夫,他已看清了楊駿的裝束:頭上以黑介幘束發(fā),戴三梁的進賢冠,身上……應該就是所謂的“五時朝服”了吧?

  所謂“五時朝服”,是指不同的季節(jié)穿不同顏色的朝服,春天為青,夏天為朱,季夏(夏天的第三個月,即六月)為黃,秋天為白,冬天為皂,攏共五色。百官地位較高者著五色朝服;稍低者著四時朝服(缺秋天的白色朝服,或曰無季夏服,以黃為秋服),更低者只著一種顏色的朝服,沒有隨季節(jié)“變色”的權利了。

  目下是秋天而楊駿服白,所以,必為“五時朝服”也。

  朝服外斜佩紫綬——應該還有金章,只是這個角度看不見擺在身體的啥位置?

  楊駿回過身,對著女兒深深一揖,“臣告退,太后請回。”然后,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后退兩步。

  女兒微微頷首,聲音淡淡的,“太傅好走?!闭f罷,在一眾宦者宮女的簇擁下,轉身入內。

  何蒼天光顧著驚嘆太后的麗色和年少了,沒咋留意更重要的細節(jié):父女二人的面色都很難看,楊駿臉色鐵青,如罩寒霜;楊芷臉上似乎略平靜些,但高聳的胸脯不斷起伏,明顯是在強行抑制著自己激越的情緒。

  楊駿轉過身來,抖了抖袖子,聲音清朗,但干的如同一段劈柴,“那是何物?似乎是……兩筐菜蔬?”

  諸人皆是一愕,徐登、郭一、何蒼天三個尤其意外:太傅居然盯上了這兩筐菜?

  徐登小心翼翼的,“回太傅,確是兩筐菜蔬——這是太子孝敬太后嘗鮮的?!?p>  “孝敬?”楊駿一聲冷笑,頓一頓,“看樣子,你在東宮,也是個有臉面的了?”

  徐登一滯,愈加陪著小心,“回太傅,下官……奴東宮黃門令徐登。”

  秦漢魏晉,給役禁中的宦者,官品、薪秩同士流完全是在同一體系之內,六品的黃門令,同一品的太傅,品級差的雖遠,但正正經經,“同朝為官”,自稱“下官”,沒有任何不妥,這一層,同后世如我大清者是很不一樣的。“奴”,只是宦者在太后、皇帝、皇后、高品妃嬪、皇子、皇女和少數(shù)地位崇高的宗王前的自稱。楊駿雖然當朝一人,但論爵位,只是個臨晉侯,在其面前,徐登原不必自稱“奴”,但他已聽出太傅語氣不善,乃自貶身份,由“下官”而“奴”了。

  當然,此時代,后戚也算宗室,也歸宗正管理,硬拗的話,徐登這個“奴”,也能和楊駿扯上點兒關系。

  “東宮黃門令?哼,既如此,太子一切言行起居,你必定是清清楚楚的了?”

  “一切”二字甚重,但徐登不能不答,“……是。”

  “我問你,這兩筐菜蔬,出于何處?”

  “回太傅……玄圃西園?!?p>  “西園!”楊駿又一聲冷笑,“好地方呀!我聽說,此西園,非但出產菜蔬,尚有雞子、油、面之屬?”

  “呃……是?!?p>  “我再問你,這些菜蔬、雞子、油、面之屬,都做何用?都去向了何處?——你給我老實答來!”

  徐登已額頭見汗,但既無可回避,更不敢說謊,“回太傅,自用之外,其余……送金市發(fā)售。”

  “送金市發(fā)售?哼!”

  頓一頓,楊駿朗聲說道,“爾等須知:以天下而供一人,以百里而供諸侯,故王侯食藉而衣稅,公卿大夫受爵而資祿,莫有不贍者也——是以士農工商四業(yè)不雜!交易而退,以通有無者,庶人之業(yè)也!《周禮》三市,旦則百族,晝則商賈,夕則販夫販婦。買賤賣貴,販鬻菜果,收十百之盈,以救旦夕之命,故為庶人之貧賤者也!”

  咦……這篇宏論,咋聽著介么耳熟涅?

  楊駿還沒說完,“樊遲匹夫,請學為圃,仲尼不答;魯大夫臧文仲使妾織蒲,仲尼……又譏其不仁!還有,公儀子相魯,拔其園葵——此言食祿者不與貧賤之人爭利也!”

  說到這兒,面色愈沉,語氣愈加凌厲,“今西園賣菜蔬、雞子、油、面之屬,以國儲之尊,四海之望,殖園圃之田,收市井之利,乖以古道,寧不愧乎?實在是……虧敗國體,貶損令問!”

  長篇大論,侃侃而談,徐登聽的頭昏眼花,其中許多典故糊里糊涂,但中心思想是聽明白了:

  這是在指責太子“與民爭利”!而且,上升到了“虧敗國體”的高度!

  這是嚴重的指摘,徐登如何承受的起?只覺得腿腳都有些發(fā)軟了!

  何蒼天卻是越聽越奇。

  楊駿這是打太子的臉?。《摇笸V眾?。?p>  可是,他和太子,應該沒什么矛盾呀?他最主要的敵人,應該是強悍的皇后呀!

  反倒是皇后、太子頗有矛盾——太子非皇后所出,皇后可不大喜歡她這個做了儲君的庶子。

  楊駿和太子,應該同一陣線才對呀!

  此其一。

  其二,這篇宏論的版權,不是楊駿的吧?而以該版權所有人的操守,雖未必做到凡有章奏皆“焚草”“削草”,但也應不至于拿著自己勸諫太子的上書的底稿到處宣揚的吧?

  當然,對于這篇宏論,楊太傅還是加入了自己的些些發(fā)揮的。

  這,到底咋回事兒呢?

青玉獅子

謝謝松鼠游泳等書友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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