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叛徒與忠臣
“烏坦!”
抓著馬韁的手驟然間握緊,眼簾中映著滿滿滑倒的身影,不自覺縱馬向前一步。身后的諸多將領也在同一時刻驚呼出聲,不少人不自覺向前一步,對于這個老人的突然離世,心中百感交集,淚水不自覺間流淌下來。
城頭上的人影望著倒在血泊中的人影,和城池前相繼跪倒下來的皇室貴族,短暫沉默,放下手中肉食。
“也是一個忠臣啊,可惜站錯了位?!?p> 敵我分明,李閑知道,此時大敵當前,還不是感慨的時候。
微微收斂心神,揮手朝著周遭的士卒呼喝出聲。
“將伏允的子嗣,吊起來?!?p> 不多時,便有士卒押著帶著枷鎖掙扎的人影,尚未接近城頭,便有咒罵的聲音傳出。
“阿土袞,你賣國求榮,你這心中過的可曾安穩(wěn)?”
“我只恨自己眼瞎,沒有看清你這個卑躬屈膝的狗!”
言語之間猛地踹向身后緊緊跟隨的垂頭人影,奈何距離不足,只能徒勞。而身后的阿土袞滿腹心思,對于身前掙扎的人影不聞不顧,不緊不慢的跟隨,自始至終也并未抬起頭顱。
押送的士卒將罵罵咧咧的大柱王雙手套上繩索,阿土袞在眾人視線交織過來時,緩緩抬起頭顱,似是下定決心一般,站去絞繩前,奮力的拉動繩索。
隨著繩子的牽引,大柱王手臂被猛然繃直,身軀硬生生被吊離地面,謾罵的聲音也隨著身形拔高,傳去城外。
“忘恩負義之輩!你這樣的走狗早該被父王一刀砍了……”
“沒種的男人,阿土袞一族眾將因你成為恥辱?!?p> “……去往冥界的路上,我在前面等你!”
人影被升上城頭高桿上,阿土袞神色的冰冷的抽打上幾下,方才將手中的皮鞭交給身側的士卒,大步朝著城投閣樓處走去。
視野中兩排甲衣凜然的百騎精英左右延伸而去,阿土袞深吸一口氣,壓下突突直跳的心頭,在距離閣樓半丈處單膝跪地,垂頭拱手,不敢去看前面四人。
“阿土袞,見過李參軍,三位將軍?!?p> 說完這句話語,阿土袞大氣不敢出一口。
自昨日將大柱王帶來,自己也僅僅是得到李閑一個好字,便被押去了獨立氈帳,至于這位荒原上新興起的狼王要如何處置自己,阿土袞心中也拿捏不住。
三月末,西方荒原的風中帶著寒意,金色的陽光照射向閣樓上獵獵作響的唐旗,大馬金刀坐定的人影,領口上的皮裘絨毛翻滾,放眼望向吊起來的掙扎的人影一眼,目光挪移上跪著的人影身上。
“要是這吐谷渾的人,都有你這班識時務,又何須這般興師動眾。”
低沉的話語隨著寒風飄散,跪在木質(zhì)閣樓臺階下的人影心頭微微一動,似乎從這瞬息之間,體悟到了李閑的內(nèi)心,似乎還有一線放過的意味。
保持著漢人拱手的姿態(tài),阿土袞濃須下的嘴唇輕嚅,帶著一絲希冀望向座位上的人影。
“李參軍?!?p> “伏允暴力統(tǒng)治,麾下士卒多半也是被脅迫參戰(zhàn),亦或是被承諾下來的利益所誘惑?!?p> “眼下荒原上的部落已經(jīng)土崩瓦解,這些士卒歸心似箭,心中實則早已想結束這場戰(zhàn)事?!?p> 微微抬起頭顱,仰視著樓閣中的人影,身子壓的更低。
“李參軍,給個機會吧,或許……或許能免去一場大戰(zhàn),這些士卒也能撿上一條活命……”
李閑目光停留在這個求饒的人影身上,望上一陣,朝旁邊揮揮手。
“備馬!”
阿土袞明白這乃是李閑無聲的答應下來,心中驟然一喜,再度拱手,聲音飽含著幾分欣喜。
“阿土袞代表荒原臣服部落,謝過李參軍!”
言罷,快步下樓,翻身上馬。
吱嘎吱嘎。
絞繩被巨力繃直,摩擦著輪盤的發(fā)出用勁的聲響。
秦懷道望向緩緩進入城門洞口的身影,有些不解。
“李參軍,這……”
話語說到一半,被李閑抬手打斷。
“人做了錯事,重在指揮人員身上?!?p> “士卒不過是些聽之任之,聽命軍令的人罷了?!?p>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聽罷此話,程處默心頭無奈嘆息一聲。
“莫說這些萬余名吐谷渾士卒,咱們拼殺下來定能獲勝,代價也定然會付出不少。”
“只是可憐了那些在西陲戰(zhàn)事,逝去的無辜百姓子民?!?p> 李閑并未接話,望著縱馬緩緩走過皇室貴族,遭到唾罵的人影,淡淡說道。
“吐谷渾子民幾十萬余眾,要砍殺下去,怎可挨著殺完?!?p> “要說這仇恨,就算是屠盡整個吐谷渾也依然不能讓死者復生。”
“恩恩怨怨又要到何時方能化解,對于吐谷渾的戰(zhàn)事,一半在于揚威,更為主要的便是收攬,這也是給周遭四鄰做上一個榜樣。”
晨光升上云端,照在縱馬出城的單騎身上,背后乃是些皇室唾罵,阿土袞似乎對這樣的場面充耳不聞,徑直走過浮橋,在巨鹿吐谷渾大軍一箭之地緩緩停穩(wěn)馬匹。
“可汗,別來無恙?!?p> 親眼目睹自己子嗣被昔日的部下吊起來抽打,伏允心中一陣陣怒火翻騰,此番又聽聞這個昔日不角落最為耀眼的首領,一開口便是流利的漢話問候,肺都要氣炸了。
猛然攥緊手中彎刀,緩緩揚起刀鋒指了過去。
“無恙你娘個腿!”
“阿土袞!孤王平素中待你不薄,看看你如今是如何回報的?”
“投靠這個殺人魔鬼,翻來凌辱自己的血脈同胞,我只想將你碎尸萬段,為咱們整個部族子民出上一口惡氣!”
言語之中,伏允要縱馬前去,卻被身側的白發(fā)軍師一把拉住,轉而策馬緩緩走出隊列。
“阿土袞,我有一事不明。”
“你當真以為投靠大唐,便能找到最好的歸屬?你可知漢人走后,你的結局?”
呵呵。
阿土袞咧嘴一笑,笑的有些悲涼。
“結局?現(xiàn)在的結局難道還不明顯?”
“軍師啊軍師,枉你還是先王坐下第一賢士,難不成如今的形勢,你依舊看不清楚?”
預期轉而便的高亢起來,阿土袞悲涼的臉龐上浮起慍怒,橫指過去。
“伏允壓榨草原各個部落,順者昌,逆者亡,可曾想過那些連年凍死柯西部落也曾與咱們一樣流淌著荒原人同樣的血脈?可曾想過虎騎的各個士卒也是在荒原上有一隅家事的?為了一個虎騎榮耀強拘他們,可曾為他們的家中父母想過?”
“打著攻唐的旗號,肆意將荒原各部人馬遣上戰(zhàn)場送死!荒原腹地陷落,多少荒原人妻離子散,陰陽相隔,你可曾想過挽救分毫?”
合上眼簾,阿土袞深深吸下一口氣,再度睜眼時,紅潤眼眶中一片戾氣。
“今日,這不是什么降卒的戰(zhàn)事,乃是要讓所欲的士卒明白。”
“他們拼死護衛(wèi)的,到底該是你這殘暴的可汗,還是身后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