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消息托李默給前臺打電話,要來了干凈棉簽和耳塞。姬菱對著鏡子簡單止了止血,帶上耳塞,終于削弱了一點難以忍受的噪音。
至少她終于不用再把隔壁房間紀初的杯子放置聲聽成雷聲了。
手機地圖上查了最近的醫(yī)院,帶上帽子和口罩打車到急診科。出租離開百米開外,司機清晰的嘟囔聲傳入姬菱耳中:
“看著挺好看一個小孩,怎么非要把臉捂得這么嚴實?長水痘了?”
姬菱很是無奈地掛號、看診,醫(yī)生檢查了她的耳道,奇怪道:“沒問題啊,一點創(chuàng)口都沒有,鼓膜就更沒有問題了。怎么會出血呢?你之前挖耳朵了?”
姬菱猶豫了一下,如實相告:“我突然之間聽什么都很大聲,就像耳朵里裝了個擴音器。”
醫(yī)生蹙起眉頭打字:“多久了?”
姬菱道:“大約四十多分鐘前開始?!?p> “現(xiàn)在還有?”
她點點頭:“有。”
醫(yī)生眼神凝了凝:“可能是腦神經的問題,你要再做個檢查?!?p> 姬菱頷首道好。摘下口罩耳塞之類,她躺在手術床上,不得不忍受起劇烈的儀器碰撞和人聲噪音。
檢查的醫(yī)師在拿工具,讓她先稍作等待。
姬菱仰躺著,閉目躲開略顯刺目的手術燈,耳邊忽地響起一個聲音。
她瞬間警惕地睜眼。這聲音音量根本不像周遭的劇烈聲響,而是出奇地正常,不重也不輕。
不正常中的正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最重要的是,當她試圖辨識出它的來向時,驚異地發(fā)現(xiàn):它就像從各個方向環(huán)繞傳來的!
甚至于,像是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姬菱第一反應是起身,可她身上還貼著心電圖測試線,一時不敢大力動彈。
外界各種嘈雜的音量忽然變得模糊,變得輕柔。更遠處房間中的聲音已經完全消弭。
一片朦朧的嗡鳴中,那個女聲顯得愈發(fā)清晰:
“覆掩的燒灼水下的火”
“銳利與敏捷飛馳的羽與光”
“眾神之巔的遺腹子終將回歸諸神的肖像”
短詩一般的幾句吟哦后,女聲也忽地消散在輕微的細鳴聲中。
鳴聲極輕極細,說是鳴聲都有些過,反而像白噪音一般,讓人舒適得昏昏欲睡。
似乎有一只和軟的手,附上姬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讓她幾近衰弱的神經稍作松弛。
遭受完噪聲折磨的姬菱長舒一口氣。
不管怎么說,“擴音器”被撤掉都算一件好事。
少年人抬眼,看見身著大褂的醫(yī)生正超她走來。她猶豫了一下,仍選擇將疑惑問出口:
“醫(yī)生,耳道受損會產生些什么癥狀?”
醫(yī)生聞言抬眼掃過她的面龐,眼中一絲驚艷閃過,很快恢復冷靜解答道:“一般來說有一定可能出血或是感染,嚴重者或伴有輕微耳鳴。”
“幻聽算是耳鳴的一種么?”
醫(yī)生收拾器具的手一頓,眼底爬上嚴肅的神情:“耳鳴通常為雜亂的、五具體內容的耳內或耳邊響聲;幻聽則是有意義的,有具體內容的聽幻覺,常見于癲癇或精神疾病?!?p> 他直直向姬菱看去:“你出現(xiàn)了幻聽?”
姬菱眼睛也不眨,疏淡的神色像霜一般結在漂亮的臉上:“倒沒有,只是忽然想起一問。”
很拙劣的謊言,閑適的神情卻讓醫(yī)生心下又猶疑起來。真的只是一問?
直到折騰到后半夜,姬菱拿著毫無異常的檢查報告和一盒輔助藥,走出了急診部大門。
公路上流淌著后半夜靜謐的空氣,間或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鳴笛,車輛飛馳而過帶起氣流的悶音。身后是急診部微弱的燈光和人聲。
姬菱邁進一輛出租車,借還未遠離的醫(yī)院路燈燈光,將手中的藥盒一翻。
一行不小的字排得齊齊整整:主治老年癡呆。
姬菱:……
疏淡的面容僵硬了一瞬,姬菱伸手將藥盒塞入寬大的駝色風衣口袋。
她確信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和身體素質沒有問題,但問題是,怎么解釋幻聽的聽覺和那一首幻聽的詩呢?
更令人悚然的是,如果不是幻聽呢?
姬菱的手指停留在某度回答的頁面上。
下車,刷卡進酒店,上電梯,走入長廊。
快而大的步履帶起衣角一陣翩飛。姬菱抬腳,停在6405房間門口。
這是她隔壁的房間。紀初的房間。
不算客氣的門鈴聲驚醒了淺眠的紀初。
小少年睡眼朦朧地看了眼時間,四點半,罵罵咧咧地下床趿拉一雙拖鞋去開了門。
然后——
“菱、菱哥?”一頭亂發(fā)下的紀初瞪大杏眼。
姬菱不打算多費口舌,單刀直入道:“今天晚上大概九點左右,你在打王者,成績是0-8,為此你把對方一個叫“美女只玩瑤”的輔助從國罵罵到法克魷。”
“打完之后你扔下手機開始給你媽打電話,報道一切都好,并吹噓了你的初賽成績。”
“最后你開了一瓶汽水,倒在茶柜上的highball里,放杯子的聲音很重?!?p> 她要驗證自己今晚突然放大的聽力到底是不是幻聽。
紀初呆愣愣地跟她大眼瞪小眼,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啊,啊是這樣沒錯。但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你真的很吵。”三言兩語解釋不通。姬菱簡潔道,一個轉身就打算一走了之。
紀初愣神,無意識呢喃道:“可酒店明明采用的是三層隔音啊……”
就算姬菱和他只有一墻之隔,那也是加厚隔音墻,怎么可能聽得見?
姬菱腳步一頓,忽地轉身道:“差點忘了。”
拿出插在風衣兜里的右手,她一個揚臂把手中的東西拋給眼前人。
剛從睡夢中被拉出,紀初的意識還有點跟不上,只條件反射地接住姬菱的拋擲物。
小少年呆愣愣盯著一頭雞窩一樣的碎發(fā),身上的睡衣還是史努比的,皺巴巴地貼在他勻稱的軀殼上。
遲鈍地低頭看一眼手間的東西,扁扁方方的藥盒。姬菱磁性又清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抱歉打擾你,送你樣小東西?!?p> 紀初還在努力消化姬菱話語的含義,擾人清夢的肇事者卻已利落地關門離去。
來得莫名,走得也莫名,只留下呆愣愣的紀初呆愣愣地發(fā)呆。
不過管他呢,繼續(xù)睡覺才是王道。紀初混沌地點點頭,手中的藥盒隨手一丟,兀自便往床上去了。
.
一大早,姬菱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說是吵醒,實則并不準確。
按鈴的人十分彬彬有禮,只是不重不輕地按了兩下門鈴;姬菱也因心事纏身,幾乎在沙發(fā)上睜眼度過了整個夜晚。
身上還穿著昨晚套上的襯衫和長褲,姬菱斂眼,抬手將一旁的紙質筆記本合攏,起身走向門口。
快速從貓眼望了一眼,門外竟然是舉著腳架攝像機的拍攝團隊。微光的男主持羅毅正熱情洋溢地朝門里說著什么,還上前敲了兩下門。嘴唇一張一合,卻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姬菱抬手打開房門,羅毅熱情的聲音這才傳進她耳中:“Surprise!微光特別采訪來咯~為了更好的節(jié)目效果,節(jié)目組決定今天突擊晉級的成員,直播他們的起居生活~”
姬菱了然。簽約晨娛后,她有從李默那里拿到一些基本資料,其中就有關于這些選秀節(jié)目的說明。
搞這種突擊直播,一方面展示成員們真實生活的一面,制造人設反差等爆點,增加節(jié)目組熱度;
另一方面,也是給熱門選手們更多的露臉機會,讓成員們能借此展示自己,吸一波性格粉。
互利共贏的買賣,哪有不做的道理。
疏淡的面色染上一絲不輕不重的笑意,姬菱側身向房間中走去,給主持人和工作人員留下足夠的進入空間。
拉開辦公桌前的木椅,姬菱雙腿交疊,大大方方地坐下,一面不著痕跡地掃過羅毅身后扛著各種攝影器具的團隊。
團隊中竟還有一個面熟的人——初賽搖號時的登記員小方。
“哇哦——”羅毅操著很夸張地語氣,引著攝影機朝姬菱的房間環(huán)顧一圈,綜藝感十足,“不愧是v博號稱‘天神’的新人,床枕都鋪得這么整齊。房間也很整潔!菱哥,你不會根本沒上床睡覺吧?”
后一句當然是為了節(jié)目效果的調侃——雖然某種意義上戳中了真相。
她昨晚洗澡到一半便被突然闖入的席芮攪得心煩意亂,又不得不折騰大半夜在醫(yī)院做檢查,臨近早晨也在沙發(fā)上思考詭異的聽覺和意味曖昧的詩歌。
一整個晚上,根本連床都沒動一下,當然整潔。
姬菱對著鏡頭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羅毅的問題。
“開玩笑開玩笑,大家看,咱們菱哥的氣色這么早,還神采奕奕地早起給我們開門,昨晚是睡了個好覺啊。”羅毅笑嘻嘻道。
可不是么。鏡頭之內,只見堪堪十七的少年人如象牙制品般白皙透亮,整張臉煥發(fā)出溫潤而奪目的光彩。
眉目疏疏淡淡,眼尾那一勾卻又透出攝人心魄的色彩,頰邊和唇上透出恰達好處的薄紅,整個人如發(fā)光的雕塑。
當真是極好極美的氣色,一點疲態(tài)也瞧不見。
“說起來,菱哥到底是什么時候起的床?這么早就已經收拾整齊了?”羅毅適時拋出問題,引導姬菱上鏡。
“通常是六點,陽光盛的時候稍早一些?!奔Я馕⑿χ貞?p> “呀!菱哥才十七歲吧,這個年紀還是貪睡的時候呢。”羅毅友善地笑笑,“看來菱哥睡得也很早,自律的作息?。 ?p> 姬菱略一頷首。自己睡眠質量極佳、晚上哪怕一兩點睡也可以快速恢復精力的事情,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可以到處看看嗎?”羅毅出聲詢問。
得到了姬菱的首肯,這才領著攝影師往陽臺、辦公桌方向走去。和昨日初賽瘋狂給姬菱挖坑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姬菱眼神一動??磥碜蛉仗幚砺櫺傻囊馑?,李默已經幫她傳達到了。
羅毅和攝影師走到茶幾邊,看著姬菱的紙質筆記本,驚嘆道:“菱哥這是——演出之余不忘學習學校課程?”
在羅毅等畢業(yè)多年的人心里,紙質筆記本無疑代表著——文化課筆記。
姬菱適時朝鏡頭露出靦腆的一笑:“雖然是趁春假來參加微光,但畢竟學習才是主業(yè)。”
我的天,學習才是主業(yè),那你現(xiàn)在在微光帶瘋全場算什么?
被欒樂童評為“業(yè)余封神、業(yè)內一流”的舞技,這叫副業(yè)?
羅毅心下吐槽,面上卻展示了一個綜藝主持人應有的素養(yǎng),敏銳地把握住姬菱拋出的話頭:
“啊呀,說起來,菱哥是高二了吧?有什么想考的大學和專業(y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