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夜沒睡依然精神煥發(fā)的阿諾與太陽一同出門。
“真是久違的晴天?!?p> 看著高樓間隙中流露出的陽光,才來幾天的阿諾就有了這樣的感嘆。
他來到路邊,等待公共馬車,他要乘馬車到地鐵站,一路坐到城市邊緣。
德維爾爵士的貝克蘭德分廠位于東區(qū)邊緣,那里地與人都很便宜,但與他此時的住處相距很遠,因為這不是他的房子,而是老板暫時允許他居住……德維爾爵士真的是位慷慨的紳士,他甚至會給我報銷路費。
阿諾找報童買了一份貝克蘭德日報,坐在馬車上打發(fā)時間,他先是瀏覽了一下最近剛剛出現(xiàn)的那幾個通緝犯……直覺告訴他這世界上的成名通緝犯都是那個世界的一員,所以他很期待著與他們碰面與接觸,當然,是在不那么危險的情況下。
隨后便開始閱讀自己感興趣的幾個區(qū)域版塊,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特價商品,時尚衣服,新興黨派與他們提出的政策,貴族趣事……以及有關(guān)貝克蘭德天氣的笑話。
期間他還看到了再版的東區(qū)話題的相關(guān)報道,但只是一眼掃過,他曾經(jīng)也是其中的一員,所以他知道,那里的大部分人從根本上就不值得同情,這種版塊只是給那些童心未泯,尚有愛心的貴族們看的,其作者可能也是其中一員,或者只是單純的想要騙點稿費。
坐在他對面的一位帶墨鏡,身著休閑服,坐姿散漫的青年原本想要和他交談一二,但像是看到他看報看的如此認真,便不再打擾。
【你像是一個跟蹤狂?!?p> 隨后阿諾對面的那人在一家民宿草藥店前下了車。
他并未抬頭,依舊靜靜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報紙,直到馬車到達地鐵站,他下了馬車,又從地鐵站中的報童手上買了老實人報,并拜托他跑腿購買了一份時尚雜志。
現(xiàn)在是凌晨,這里已經(jīng)漸漸熱鬧起來,到處都是穿梭于不同區(qū)域的工人,中產(chǎn),以及旅行者。
報童的叫賣聲,行李箱輪軸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源源不絕,一列車到站,上班和下班的人群在其上四處游走。
像是血管中流動的血液。
他們運輸?shù)氖茄鯕鈫??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他們背負的是氧氣,那是生命的原料,那是城市的薪柴。
他們走向的是爐火,那是世界的呼吸,那是孩童的食物。
他們不知自己從何處來,不知自己從何處去。
一列列的車軌規(guī)定了他們的去向,他們只能在最開始做出選擇,而那時所有人懵懂無知。
每個人都是如此,我們是世界的細胞,我們呼吸,于是火焰高漲,我們流動,于是世界存活。
快燒吧,快燒吧,燒掉那有用的雜質(zhì),快去吧,快去吧,無人可知命運來臨,快來吧,快來吧,雷光與汽笛此后長鳴
……
我覺得自己可以去當一位詩人了……阿諾拿著剛剛報童送來的雜志,眼睛卻沒有在它上面,而是看著在車站里來來往往的人們。
這不是他平常會有的習慣,只是有感而發(fā)。注意到離自己最近的那輛列車已經(jīng)沒人上下,列車員即將關(guān)門,阿諾不緊不慢地起身,與負責關(guān)門的列車員側(cè)身而過。
“請找個位子坐下,先生,列車馬上就要開了?!?p> 列車員停下手中的動作,轉(zhuǎn)向他做出提醒。阿諾快速地掃視了一眼車廂,找到了一個離自己比較近的位置,隨后轉(zhuǎn)頭,帶著笑容向他點頭說道:“好,好的。”
隨后便加快腳步,于座位上坐好。那位列車員目送著他到座位上,重新轉(zhuǎn)身,動作迅速地將門旁的一個拉桿拉下。
劃拉拉的響聲里,地鐵隨之啟動,在適應最初的推背感之后,他掏出自己雕刻有古樸花紋的銀質(zhì)懷表,翻開蓋子,看了一眼自己前女友的照片與時間,閉上了眼睛。
“不眠者”不能真的不眠,他需要小憩一會兒。
一覺睡到目的地,他再次彈開表蓋,確定自身狀態(tài)之后,裝出一副疲憊,但又不得不上班的樣子。
什么時候我也能躺在沙發(fā)上掙錢……
在難得的太陽直射下,踩著污水與垃圾殘留的無名街道,空氣中彌漫的略微的腐臭味讓阿諾回憶起了從前,自己還是酒鬼的那個時候的想法。
現(xiàn)在我的想法依舊沒變,只不過,我有了怎么實現(xiàn)的方向。
走進沒有掛起招牌的對開大鐵門,與在門口保安亭里坐著地保安索羅先生聊了幾句關(guān)于這個美好的晴天的話題,阿諾如往常一樣,漫步進入工廠進行日常的工作檢查。
空氣中的塵埃在通光良好的環(huán)境內(nèi)肉眼可見,味道雖然刺鼻但已成習慣,工人們都穿著制式工服低著頭,他們流露出的余光也夾雜著怯懦與麻木。
這里是一個制表廠,大多數(shù)工人都是老手,出問題的大多都是機械老化之類的小毛病,他的工作更多的是擴展新的生產(chǎn)線與新的工藝技術(shù)。
他是凌晨5點出的門,路途雖長但不會超過一小時,而這里已經(jīng)擠滿了人。
他走的很慢,也很輕,并不想打擾這里的勞動者,直到他注意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這件廠子不大,不到二百號人,在阿諾來到之前,這里幾乎被他的大老板給忘了,直到阿諾來到這里,才開始了擴招。
而這位工人,他之前從未見過,卻能動作靈巧地將一個個簡單但精細的零件組裝到一起,速度近乎一個在這里待了十年的老手。
明顯的突兀近乎不帶掩飾,阿諾的神經(jīng)被其挑撥得發(fā)緊。
他并未改變自己的步調(diào),只是將手插到自己的口袋里,并有意地走向那個地方,走近了,他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那人身邊低語道:
“你是誰,我怎么從未見過你?”
眼前人年級不大,身著藍色的工服,身材中等偏瘦,黑眸黃發(fā),發(fā)質(zhì)稀疏,顏色略黑的臉上不自然的透露著紅暈,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
被人拍了肩膀,聽到有人在旁邊說話,年輕人停下手中零件的組裝,回頭看來。
“?。∧?!我……我叫安東尼·史密斯,是剛剛進來的,還不太認識這里的情況,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眼前這位外表年輕的男人,看到阿諾身上代表著領(lǐng)導階級的灰色工裝之后,被嚇了一跳,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向他回道。
阿諾注視著他,插在口袋里的手略微收緊,他向兩邊看去,見無人關(guān)注他們,便對他說道:
“跟我來?!?p> 將這位表現(xiàn)得逐漸惶恐起來的年輕人帶到一個角落。
“那個……請問您找我……”
背后緊靠在墻上,阿諾組織了一下語言,對他說道:
“史密斯,你好,我是阿諾·吉麗亞,你可以理解我為這里的頭。”
“是的,吉麗亞先生!”
年輕人明顯急促起來,無論是心跳還是呼吸,或者手抖的程度,都反映著他的局促。
阿諾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這是一個東區(qū)人常有的表現(xiàn),但他不會輕易的相信這些是他真正的表現(xiàn)。
“好了,冷靜一下,史密斯,我找你并不是有什么事,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詢問,這不會對你的工作有什么影響,浪費的時間也由我承擔,不會扣你的工資,請放心。”
阿諾向他虛壓雙手,示意其冷靜,隨后開口問道:
“你是新來的?我看你動作很熟練,以前在類似的制表廠工作過?”
聽到不會扣錢,安東尼那不健康的臉色平靜下來,他克制地瞥了眼阿諾,又迅速地看向四周,并認真回答起這位頭的問題:
“昨天中午才來的,我以前跟過一個鐘表師傅,我給他干點雜活,閑余時間看他修表?!?p> “哦?那怎么不繼續(xù)跟著他了?”
阿諾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問著,像是一個關(guān)心下屬的老板詢問生活情況。
安東尼搖頭道:“他突然受了一種不知名的疾病,還沒來得及去醫(yī)院,就躺在床上死了?!?p> 阿諾點點頭,這很正常,東區(qū)人生病了之后第一個想法不是去醫(yī)院,而是單純的多喝熱水與暫時的休息,而醫(yī)院也只是普通的救助站。
但就算如此,醫(yī)院的門前也會把隊排的老長,每天無數(shù)個人又在床上永遠的睡去。
“愿他在黑夜的神國得享安寧?!?p> 阿諾在胸前熟練地點了四下。
“愿黑夜庇佑他。”安東尼做了同樣的動作。
阿諾原本是風暴的信徒,但自從成為“不眠者”之后,就改信了黑夜女神,他覺得這樣可能會為他掃除厄運……女神有厄運的權(quán)柄,但沒有好運的,所以只能這么說,而安東尼,聽名字就知道他是黑夜的信徒。
“這么說你的手藝是從他學來的?”阿諾繼續(xù)著原先的話題。
安東尼看到這位面容冷酷的先生與自己信仰同一位神明,顯得更加放得開:
“是的,他偶爾會讓我為他打下手,有些費精力的活也是指揮我讓我來完成?!?p> “你跟了他幾年?”
“三年?!?p> “今年多大?”
“還有三個月滿17歲。”
阿諾看著這個年輕人,向他點點頭:
“行了,我沒有想問的了,你可以回到你的工位繼續(xù)工作了?!?p> 他看著跑步回到崗位上的的身影,口袋里的手松開,深深地呼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