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姆鎮(zhèn)上的監(jiān)押室一年都用不著幾回,以至于監(jiān)押室內(nèi)長期保持著零住員。其實,監(jiān)押室的主要作用是對觸犯了治安問題的人員進行拘留,真正的大犯,要犯得要運往瓦倫,經(jīng)由審判庭裁決,然后投入具體的監(jiān)獄之中,這樣一來,在平靜的約姆,監(jiān)押室如同擺設(shè)。
或許是出于某種憂慮,當年建造巡查署的那位總設(shè)計師將附屬的監(jiān)押室造的又大又深,真要比起來,當是附近十幾個鎮(zhèn)子上最大的一個,以至于克拉拉通過了那條長長廊道的時候,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而距離真正的目的地,根據(jù)巴利給的路線至少還要再走一條長長的廊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那就是邊上空空如也的牢房了,克拉拉不敢相信,如果里面真的關(guān)押了犯人,當自己從這兒經(jīng)過的時候,他們會用怎樣的眼神瞧自己。
外面天氣陰暗,連帶著里面也漆黑一片,稀薄的天光透過兩旁窗欄縫隙,根本照不清兩側(cè)的邊邊角角,那些無光的角落里似乎隱藏著什么不好東西,正用著無法辨清源頭的惡意目光盯著小女孩,這股無形的恐懼漸漸爬上了她的脊背,克拉拉忽然全身一緊,猛的打了個哆嗦。
“克拉拉,你太膽小了!這樣子要怎么救出納戈爾來!”克拉拉緊緊牽著韁繩,身子貼在馬兒身側(cè),她盡可能的把雜念全都排除出去,但心底卻像是有根羽毛在撓,撓的她根本平靜不下去,她越走越快,腳步聲和呼吸聲拼在了一塊,她越走越遠……
黑暗中陡然亮起兩點火苗,綠油油的,米粒般大小,像眼珠子似的滴溜溜打轉(zhuǎn),轉(zhuǎn)向了克拉拉離開的方向。
又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呼吸之間已來到近前。
綠點消失。
“嗒!”
腳步聲停了片刻,而后慢慢的走遠了。
廊道盡頭,一扇厚重的鐵門將里外隔斷,克拉拉原地待了一會,摸了摸肩膀上站立的白鳥,“小白,一定要聽話,千萬不要亂動?!卑坐B撲騰兩下翅膀像是在回應(yīng),隨后克拉拉拍響了鐵門,“你好,我是來送飯的,請開下門?!?p> 沒人回應(yīng)。
她更用力的拍起了鐵門,更大聲的喊道,“你好……”
“吱呀……”鐵門開了,原來和頭一扇一樣也沒上鎖,不再猶豫,克拉拉推門而入。
這是監(jiān)押室最里面的一間房,四壁實心,沒有窗戶,完全隔絕了外界的光源,唯有靠掛在墻壁上燃著蠟燭的燭臺提供光線,很難想象為何在約姆會出現(xiàn)這樣一間規(guī)格的牢房,按照巴利的話來講,唯有死刑犯或者是政治犯才有資格享用。
如今關(guān)押在這里的是納戈爾,克拉拉第一眼就瞧見了他!
冷冰冰的鐵欄桿后面,納戈爾顯然聽到了剛才的動靜,他站了起來,從陰暗的角落一直走到昏暗的燭光下,他還穿著宴會上的那件禮服,卻不再英俊挺拔,瘋長的胡須,帶血絲的雙眼,凌亂的頭發(fā),一晚上的時間,意氣風發(fā)的新郎已變的非常憔悴。
自從克拉拉來到約姆,照顧她的一直是巴利老頭還有納戈爾,他早已將對方當成哥哥般的角色,此刻牢中相遇,見到這副萎頓的模樣,差點哭出聲來。
她沒有哭出來,至少沒有哭出聲來。
克拉拉看到納戈爾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朝著一個方向指了過去。
“是他!最兇惡,最殘暴的野豬,把莫多老爹和納戈爾都打吐血的可惡家伙!”克拉拉并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叫斯托克,這不妨礙她給對方起綽號,許許多多兇殘的,難聽的綽號!
這個家伙靠在一張扶手椅里面像是睡著了。
等等……他睡著了?
克拉拉心里一喜,對方睡著的話,她完全可以采取更簡單的方式傳遞消息,這明明是一件好事,但納戈爾為什么不讓她發(fā)出聲音呢?
總不至于是擔心自己吵醒那個家伙吧?
等等!難道……
克拉拉再次與納戈爾四目相對,她讀懂了對方目光中的意思,便點了點頭,小心的向著斯托克走過去。
“先生,先生……”盡管心里面厭惡極了,克拉拉還是得極力忍住,裝出一副天真小女孩的模樣。
連聲的呼喚下,斯托克睜開了眼,那雙眼睛里沒有一點點的困倦,只一瞬間便聚焦在克拉拉的臉上。
他果然在裝睡!
“先生……我,我是來,來送飯的?!笨死缬袦蕚?,但被這么一雙可怕的眼睛盯住,她還是打起顫來。
換了一個送餐人這個問題,斯托克好像并不在意,他挺身從躺椅里坐直,卻痛的一咧嘴,人又重新躺了下去。
克拉拉這才看清楚,原來他的上半身纏滿了繃帶,顯然是遭受了某種不輕的創(chuàng)傷,她心里叫了一聲活該,嘴上卻很乖巧,“先生,我扶您?!?p> “滾開!”斯托克面露猙獰,竟一把推開了她克拉拉跌坐在地,肩上的小白受到驚嚇,一下子飛了起來,在牢房里四下亂竄。
“小白……”克拉拉顧不上疼痛,連續(xù)呼喚,但受驚后的小白根本不理睬她,直到她學起鳥叫。
“啾啾啾?!?p> 小白像是能聽懂,胡亂飛舞的姿態(tài)立刻一緩。
這聲鳥叫不僅能安撫小白,似乎也是一種特殊的信號,監(jiān)牢內(nèi)的納戈爾聽到后,他的眼神驟然一亮!
突然被關(guān)押,完全與外界斷絕了聯(lián)系,對方甚至不允許他開口說話,哪怕上午送飯時巴利近在眼前,他都無法給出提示。對方越是如此,就越是說明他的確掌握了某些重要線索,盡管無法確認具體是哪一個,但他已經(jīng)有了些許猜測,那么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不驚動,引起對方的注意下,把猜到和知道的一些情況傳遞出去。
在如此嚴密的監(jiān)視之下,納戈爾只想到了一種辦法,一種只有他和克拉拉才懂的辦法。
小白只是一種偽裝,鳥叫才是關(guān)鍵,是一種類似電碼的秘文!
剛才的鳥叫代表的含義是——“孤兒?!?p> 納戈爾瞬間想起了一些事情,但他不能貿(mào)然回復(fù),一切都不能引起斯托克的警覺!
“糟糕,難道被發(fā)現(xiàn)了?”納戈爾的注意力正在斯托克的臉上,后者任何的表情變化他都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他察覺到當克拉拉呼喚小白的時候,斯托克的眉毛狠狠的挑了一下。
“不會的,這個秘密除了巴利之外,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彼荒苓@樣安慰自己。
摔倒后的克拉拉,心臟也是“咚咚咚”的直跳,好在小白沒有完全被嚇壞,還能聽懂指令,她不由的長舒口氣,但這口氣還沒完全換完,一道厚重的影子已經(jīng)籠罩住了她,她抬頭,是斯托克,身處背光,那張黑臉恐怖的就像是怨鬼。
克拉拉有點被嚇呆了。
斯托克伸出了手,語氣冰冷,“拿來。”
“拿,拿什么?”
斯托克指了指小白。
“咯噔!”
鐵欄后的納戈爾心頭一跳,他的臉色瞬間陰沉,暗道一聲,“壞了!”
面對強硬的斯托克,克拉拉哽咽道,“先生,這是小白,它從小就跟我在一塊兒,是我的朋友?!?p> 斯托克厲聲喝道,“還要我說第二遍嗎?拿來!”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她只是個孩子!”納戈爾不能再保持安靜了,他必須說話。
迎接他的是斯托克的槍口,“再敢說一個字,立刻崩了你!”斯托克目光又轉(zhuǎn)向克拉拉,攤開了手掌。
淚水涌出眼眶,克拉拉這次沒在表演,她真的害怕極了,握在掌心的小白不知道主人為何哭泣,它歪著腦袋,輕輕的啄了啄克拉拉的手指。
子彈上膛的聲音,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