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山中里美出得門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果真熱鬧的很。
豪族吉川氏還活著的人都被捆綁,宛如一個個畜牲一般隨意的丟在地上。
而這個村落的百姓也被人推著來到了此處。
兩個階層的人被人用強(qiáng)大的武力強(qiáng)行聚集到了一起。
不同的是兩幫人的臉上都有著絕望以及恐懼。
吉川氏的絕望是因為這場殺戮來自山中家,他們毫無翻盤的希望。
而這些農(nóng)戶的恐懼在于他們從不曾掌握自己的命運,面對這些渾身染血的劍客天然就有恐懼,有不堪者,甚至瑟瑟發(fā)抖。
按道理來說天天被壓迫,日日被壓迫,他們應(yīng)該有鈍感才對,面對強(qiáng)權(quán)時應(yīng)該習(xí)慣才對。這種習(xí)慣應(yīng)當(dāng)和吉川和人殺人擁有鈍感一樣才對。但事實上他們只是習(xí)慣了不反抗,并未習(xí)慣害怕,并未習(xí)慣恐懼,反而在長久的恐懼下,膽子變的越發(fā)小了。他們沒有鈍感,反而很敏感脆弱。
有趣的是奈良櫻落并未和佑助等人站在一起,他卻站在了農(nóng)戶當(dāng)中。在其他農(nóng)戶彎腰低頭當(dāng)鴕鳥的時候,他反而昂首挺胸,在其中鶴立雞群,宛如一個大騙子。
佑助站在眾劍客中,大聲道:“各位今日能聚集在一起真的不容易,也不枉費我們準(zhǔn)備了很久。”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呢,是奈良櫻落的師弟,也是他的下屬?!?p> “奈良櫻落是誰呢,各位應(yīng)當(dāng)有聽過的,也有沒聽過的,但是我換一個說法,他前些日子娶了山中里美,山中家的山中里美。”
在這個村落,果然一提到山中里美,那些原本還低頭顫抖的人群,瞬間就有了勇氣,他們竟然不那么害怕了,反而竊竊私語起來。
這很奇怪。奇怪的點在于,他們的勇氣來自于奇怪的地方。
“今天呢,也沒別的事情,就為了兩個字,審判!”
說到此處,佑助拿出一疊紙,“這里記錄了吉川家的累累罪行,我們按時間順序,由近及遠(yuǎn),前幾日,吉川家的小兒子縱馬殺人,血債血償,理應(yīng)當(dāng)誅!”
于是吉川和人就被拉著扔到了百姓們中間。
佑助拔劍,將冰冷的劍器放在吉川和人的脖頸間,“若是以前我一定毫不猶豫的殺了你,但是,我以前做過類似的事情,發(fā)現(xiàn)沒什么用,所以今天我換一種玩法。”
“將苦主拉出來?!庇又畹?。
“血債血償,報仇得親自來才對?!庇又f著,丟給了他們一人一把小刀。
他們此時理應(yīng)高興,甚至應(yīng)該是一路小跑才對,因為可以親自報仇。
但恰恰相反,他們反而極其不愿意,他們的腳仿佛卡在地上,是被拖出來的,甚至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
這個看起來極其的不正常,但其中其實有一條讓人很難以接受的事實。
這個事實就是這些人在常年的壓迫下其實已經(jīng)被馴化了,哪怕吉川和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他們就會害怕。因為在看到吉川和人的一瞬間,他們的腦子里就會不自主的聯(lián)想一切和恐懼恐怖相關(guān)的詞匯以及景象。這個時候吉川和人就像是主人,而他們就像是被馴化的狗。主人打狗天經(jīng)地義,打死也是活該,他們的腦子里是存在有這種思想的。
這種情況下該怎么幫這些人擺脫苦難,該怎么教他們的反抗?
和他們說大道理?
沒用的。
讓他們憤怒,讓他們親自去報仇?
沒用的。
幫他們報仇?
沒用的。
他們不聽,他們不敢,他們看到你幫他們報仇他們會感激你,甚至?xí)玫叫睦戆参浚撬挥X之后,他們還是會走到老路去。
人只能自救。
所以得下猛藥。
于是佑助拉起一個苦主,這個苦主還是個女子,他拉著她的手,將小刀放在她的手里,然后將她拖到了吉川和人的面前。
“你敢!”吉川和人怒目圓睜,即使已經(jīng)被捆綁,但是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讓這女子崩潰了。
“你的男人,你的父親都被他殺了,不想報仇嗎?你還被他糟蹋了很多次,不想報仇嗎?真的不想嗎?”佑助逼問道。
女子咬著嘴唇,低著頭,竟然哭了。
但是佑助一點也沒有心軟,他拉著她的手,緊緊握住,用強(qiáng)大的力量將女子手中的小刀刺進(jìn)了吉川和人的身體里。
這一刺刺的并不深,也不是要害,也不致命。
但是即使如此,在吉川和人悶哼時她就慫了,她退卻了,她甚至在那一刻爆發(fā)了一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掙脫了佑助的手,然后踉踉蹌蹌的跌坐在地上。
她望著雙手的鮮血,顫抖,不住的顫抖,然后嚎啕大哭!
這哭聲撕心裂肺。
這哭聲極其慘烈。
這哭聲又是那么的熟悉。
冷眼旁觀的山中里美看到了,想起來了,想起了那日木板車上堆疊的尸體,想起她那日她看到過這個女子,那日哭的最兇的是她,咒罵上天最兇的的也是她。此時不敢報仇,哭的最兇的還是她。
“真是沒用啊。”同為女子,山中里美看到這女子深以為恥。此時此刻,山中里美依然認(rèn)為她配得上她的苦難。
“你指望這些家伙審判我,你們對付吉川一族就是為了這些人嗎?真是太搞笑了?!奔m然受傷了,但是他的嘴臉,他的話卻是在嘲諷所有人。
佑助難得沉默了,他看向了奈良櫻落的方向,仿佛在問接下來該怎么辦,是否還要逼著那女子?
奈良櫻落朝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讓他等。
佑助皺眉,他從沒有一刻這么恨,恨其不爭。當(dāng)初他殺領(lǐng)主放糧的時候,他以為他是在做好事,可是殺了領(lǐng)主并沒有改變本質(zhì)。于是這次他才讓這些人自己動手,逼著他們動手,但是貌似效果是一樣的。他很難理解,這些人為什么不敢報仇。
在佑助出神間,讓他不敢置信的一幕發(fā)生了。
這一幕同樣讓冷眼旁觀的山中里美終身難忘。
只見剛剛還哭的撕心裂肺,哭的不知所措的女子,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不知哪里來的力量,她快速的爬起來,撿起地上的帶血的小刀,朝著吉川和人沖了過去。
在所有人的錯愕中,她拿著小刀一刀又一刀的刺入吉川和人的身體中。
“你給我死,你給我死……”她不住的念叨著,仿佛在給自己勇氣,她狀若癲狂,瘋狂的刺入吉川和人的身體。
每一刀都帶起大片的鮮血,于是片刻間她就被染成了血人,但她一直都不曾停下。
她此時的每一刀都代表著她曾經(jīng)壓抑的情緒,她埋藏在心底的恨被鮮血喚醒了。
吉川和人早就死了,他眼睛睜大,想說什么,但是說不出來了,女子復(fù)仇的刀卻一刻不曾停下。
整個環(huán)境靜的落針可聞,唯一可以聽到的就是小刀入肉時的噗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