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池溫?zé)岬某厮铮嗜ヒ挛锏奈迦顺嗌砺泱w握著尖刀慢慢走向深處,池水寸寸沒過,最終將他們拉進(jìn)靜謐幽森的水下秘境。
銀白的光從池底幽深的黑暗中泛起,鬼魅般地由四面八方向五人匯聚,環(huán)繞在他們身邊如繁星般不斷閃爍。
霽月鰍雖說是魚倒更像是蛇,它們身形細(xì)長,頭小腹圓,體色赭黃,腹部帶著青黑的斑紋,芝麻粒般的眼睛與圓形的尾鰭間是兩條暗紫的側(cè)線,頭部兩側(cè)不見有可以活動的鰓蓋,取而代之的是排成一列的三個月牙形的腮孔,除卻一條長且窄的背鰭環(huán)繞腹背,無鱗的周身再無任何鰭肢。
繁星在月光之下的啟明池里悠閑游弋,霽月鰍如同尖刺的吻部時不時呈四瓣打開,輕薄的瓣膜向后翻展,一時間水中綻出朵朵妖異的幽蘭。
密布在每瓣蘭花內(nèi)側(cè)的肉突發(fā)出清冷的銀光,上面的長著的牙實(shí)則是刺,那些刺尖銳細(xì)密向內(nèi)彎曲指向花蕊深處,那張真正的環(huán)行小口周圍圓錐狀的牙不斷的開合著,發(fā)出的聲音像是在耳邊碾死了一只又一只跳蚤。
水中的五人在這詭譎之境如同被同一根絲線操縱的木偶,絲線末端的主人指節(jié)微動,表演開始了。
他們雙手握住尖刀,毫不猶豫地對準(zhǔn)自己下腹猛扎下去,隨后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上挑刀刃剖開胸腹,最后攤開雙手仰起頭張大了嘴,定格在這個姿勢不再有任何動作,像是在贊頌藏匿于粼粼波光中死亡。
這套動作干凈利索一氣呵成,比池水更溫?zé)岬难貉杆購牡犊谔巼娪慷觯瑘F(tuán)團(tuán)紅絮在清澈的池水中緩緩暈開。
那些銀白的光芒幾乎在一瞬間便嗅到水中甜美的味道,所有繁星倏地回頭不再游弋,集體懸停在水中屈縮起細(xì)長的身體對準(zhǔn)紅絮中的人型蓄勢待發(fā),深漆般的水下無數(shù)幽蘭同時綻放,數(shù)不清的寒銀競相閃爍,但還未充分展示那絕妙的旖旎,它們便齊齊將嘴閉合如同箭矢疾射般一股腦涌入刀口,令人牙寒的聲音瞬間在五人體內(nèi)響起。
血液與內(nèi)臟是這些花朵最喜歡的養(yǎng)分,它們在五人體腔內(nèi)穿竄,撕咬著柔軟的腸,將口瓣上的刺嵌入肉里把自己固定后狠狠吮吸,無鱗的身體扭動著不斷分泌出使人興奮同時又能阻止血液凝固的黏液,失去血液的心臟得以繼續(xù)跳動,直至將最后一絲生命泵出體外。
那些身形細(xì)小的霽月鰍爭搶不過,只能順著食道向上尋找機(jī)會,最終它們也能滿足地從口中竄出。
被銀白光芒簇?fù)淼乃挛迦司娌桓纳?,即使他們正在遭受常人無法忍受,甚至是無法想象的痛楚,卻無法從他們那沉思般的表情中感知到任何、哪怕是一絲的恐懼與絕望,似乎此刻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一切都平淡無奇。
“呼吸,心跳,知覺、生命,在幽暗的池水中正被慢慢剝離,視線何時變得模糊不清?我感覺不到我的手指,我感覺不到我的存在,誰在召喚我?我——是誰?
池水好冷,池水——好冷,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這些意識漸漸地失去、漸漸遠(yuǎn)離。
岸上的唐屠不知從哪摸來一根魚竿挽起袖子站在岸上釣起了魚,時不時甩桿帶起幾條貪吃的霽月鰍,那滑膩的家伙一出水就松開了口,但都被他用網(wǎng)兜接住。
“你們這些吃下水的東西嘴倒是挺刁的,平時我怎么釣都釣不到,今天有了好餌倒是咬鉤勤快?!彼灹艘痪W(wǎng)兜,心滿意足的收起竿,將魚餌解下來準(zhǔn)備下次再用,那魚線上綁著一只干巴巴的人耳。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漆紅的小盒子打開,用錦布將那只耳朵裹著小心擱里面,再重新塞回懷里,看了眼平靜的水面,之后四處找尋起木柴。
片刻后,啟明池水再次恢復(fù)澄凈。
最后一朵幽蘭也滿足的閉合,銀光也正如它們的低調(diào)出場一樣,悄然返回漆黑的水底,
五人從水中緩緩走出,身上縱貫胸腹的刀口平整且直,池水從那縫隙間不斷漏出,這些蒼月人膚色本就不深,此刻渾身光潔沒了半絲血液更是顯得慘白。
入水前五人皆還能眨眼動眉,現(xiàn)在他們木然站在岸邊,那毫無血色的臉上再無任何神動了。
“真慢?!碧仆类洁炝艘宦曤S后對著風(fēng)門旁的石屋喊著,“神明大人!吃飯啦!”
他自己忙了一晚上也餓得不行,蹲在池邊架上火,準(zhǔn)備烤剛釣起來的霽月鰍。
月下烤魚,美景相伴,加上一點(diǎn)小酒,要是再有個知己好友......嘖嘖嘖!那少年的面容在火光下漸漸化開了來。
“杜大人?吃飯飯啦!”
“薩恩大人?”呼喊如同石沉大海沒得到任何回應(yīng),他撇了撇嘴,放下手上的活,深沉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玩世不恭的臉隨之變得冷峻堅(jiān)毅,像是下了什么需要大魄力的決心。
“【度薩恩】”
艱難地發(fā)出這來自遠(yuǎn)古的音節(jié),唐屠面容扭曲痛苦不堪地跪撐在地,急促地喘著粗氣,蛇一般分叉的舌頭從嘴里搭出來。
“嗬......”身旁突然響起一聲微弱嘶啞的驚叫。
聞聲抬頭的少年正好對上那怖怯的眼神,痛苦的面容隨即變得喜笑顏開,但那還搭在嘴邊的蛇信使這一切變得更為駭人。
“拓吼(同好)!哦嘁基哚內(nèi)莫嘶(我就知道你沒死)!”唐屠現(xiàn)在口齒不利索,仍堅(jiān)持表達(dá)自己的欣喜。
他像是見著什么新鮮玩具的孩童一樣,拍了拍手上的灰,急忙站起走到“羔羊”身前,好奇地來回打量。
“賞刻(想看)?”他將還未恢復(fù)的舌頭湊到其眼前。
如此近距離的相對,“羔羊”不可避免地見到那舌頭上面的肉刺,它們與它們的主人同樣興奮,不停地抓探著。
“呵~嗬~”
無法逃離的“羔羊”見到這一幕,喉間再次發(fā)出嘶啞的聲音。
“這不過是真相的代價,沒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會吃了你。”那蛇信終于縮進(jìn)口中變回正常的舌頭,唐屠得以用慣用的豁達(dá)口吻安慰被嚇壞的可憐蟲。
他還想說些什么......
吱——
木門開合的聲音本尖銳且長,但這聲卻戛然而止,像是誰羞怯地拉開門又立馬心生悔意給合上了。
“真慢!”唐屠抬眼往石屋處瞧了一瞧,屋內(nèi)的主人已然出來。
石頭屋的小門不見了,不!門只是向內(nèi)打開,消失在屋內(nèi)令人窒息的黑暗國度中,祂從那沒有光與聲的世界降臨到現(xiàn)實(shí),無法知曉究竟用的是走?還是蠕動?亦或是漂浮?
不用去看,“羔羊”便能感受到。
那是他靈魂曾直面的宏偉身影的主人,那偉大的意志、無上的存在,那就是神明!
祂一出現(xiàn)便占據(jù)了自己的靈,本已喪失知覺的他此刻似乎端坐于高天之上將世間萬物盡收眼底,“羔羊”瞥過去想看得清楚,渾然不知自己的那只眼睛已失去白仁,全部被那個世界的黑暗所占據(jù)。
“度薩恩!度薩恩!度薩恩......”突然爬滿他半邊臉的傷口像唇一般開合著,他卻毫不在意。
此刻他只想著一件事:
“那么小的地方是如何容納如此偉大、令人頂禮膜拜的存在?”
“哎呀!起床氣還是這么大!”唐屠及時摁下他的頭,“別看了,會瘋掉的,以后有的是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