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仙總算是來了,沉甸甸的壓力,也有了一個宣泄口子。
魚慈將決斗的位置選在了雙旗鎮(zhèn)的旗桿下,快刀攪風(fēng)沙,電光火石,一個站著,一個躺下,這地兒不論誰死,誰生?用來埋葬,風(fēng)水都是極好,極好的。
“喲,棺材沒帶?”
魚慈站著兩桿旗桿下問了聲好,聲音順著風(fēng)遠遠傳開。
一刀仙七人七馬到了雙旗鎮(zhèn),紛紛下馬。
一刀仙頗有儀式感的,給自家腦袋上包了一圈黑色的布條,他腋下夾刀,一步步靠近。
此情此景,依稀間與魚慈腦袋里裝著的某個場景是似而非,沒見著攔路的,村民躲在屋子里偷窺。
決戰(zhàn)前,魚慈把瘸子家的門給鎖死。
想了想,魚慈邁步,向一刀仙迎了過去。
當(dāng)然,他走的也很慢,氣已運足,殺機彌漫,刀藏心中,又隨時可以出鞘。
兩人面對面,不過一丈距離,決戰(zhàn)氣氛拉滿。
烈日下,一刀仙微微低頭,盯著面前的半大少年,他看了魚慈的步伐,也看了魚慈腿上的兩柄藏鞘于內(nèi)的刀,還看了那垂于兩側(cè)微微動彈的手指。
一刀仙臉上的神情莊嚴(yán)且肅穆,眼神不經(jīng)意,卻又透出一絲輕佻荒誕。
他在想什么?
魚慈猜不著,聲音壓低,“喂,你見過無影刀嗎,就是那種在太陽下出刀,看不到影子的那種?”
魚慈問他,下一秒,一刀仙仰頭,脖子高高昂起,哈哈大笑,牙齒白的就和身上掛著的骨哨一樣。
呼,這一次不是風(fēng)吹過,是魚慈張口模擬風(fēng)吹動的聲音。
魚慈運氣,刀入手中,卻不發(fā)。
一刀仙拔刀,一刀率先斬出。
浮聲掠影,叮。
一聲聲刀響,刀刀碰撞。
叮,叮,咔,魚慈的薄刃刀,被砍出一道道缺口,崩碎的鐵片,擦過臉頰,劃開一道血痕,驀地,梭得一下,刀斬空氣,破空響。
一刀仙低頭看了看肚子,另有一把刀直直的插入腹部,潔白的骨哨被染了點點紅,身上披著的羊皮,也是大團大團的猩稠血液。
魚慈成了大花臉,笑著攪了攪,才慢慢把刀抽出。
一刀仙愁眉苦臉道:“原來你不是砍脖子的?!?p> 接著,一刀仙又覺得自己說的似乎不夠,跟著贊嘆了一句:“好快的無影刀?!?p> 魚慈用袖子摸了把臉,推開一刀仙,大拇指豎向自己,對其余幾匪,挑釁:“你們看看小爺這張臉,紅艷艷的,全是血?!?p> 一刀仙捂著腸子走了兩步,臟器慢慢流出,死了,死的時候,右手緊緊的撰著刀,左手刀鞘落下。
風(fēng)吹大漠,鐵匠,酒鬼,另有幾個居民悄悄推開門。
荒蕪的小鎮(zhèn)如同從棺材里復(fù)蘇。
駕,駕~
調(diào)轉(zhuǎn)馬頭,其余幾個響馬,一刀仙的兄弟,拍著一字隊形,和來的時候一樣,整整齊齊的策馬離開,唯有不同的是,這一次幾個人隊伍里面,少了他們的帶頭大哥。
哈哈哈~
魚慈猖獗的大笑,在小鎮(zhèn)上空回蕩,端得肆無忌憚。
小鎮(zhèn)居民,看著這位小刀客朝遠處那群策馬離開的悍匪背影,吼道:“有一個算一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
“嘿,聽過無影刀的名頭沒?”
干草鋪子改成的酒館里,沙里飛同另外坐著的一名,身上包裹的如同木乃伊般的白袍刀客吹噓。
那名刀客給沙里飛倒酒,回道:“倒是也有聽聞?!?p> 兩人飲下一杯后,白袍刀客舔干唇上酒漬道:“聽說那無影刀,還是個半大孩子?”
沙里飛補充道:“可不就是,不過,那小孩無端的厲害。
這半年光景,你知不知從雙旗鎮(zhèn)到日光峽谷,足足五百里沙地,所有的響馬,但凡賊首,統(tǒng)統(tǒng)被那兩把無影刀給除了?!?p> 說完,沙里飛吞了口唾沫,臉上還帶著意猶未盡的害怕神情。
白袍刀客,捏緊了杯子,緩緩道:“是啊,兇惡的厲害,就連殺人無數(shù)的一刀仙,都被他給殺了?!?p> “一刀仙,哼,哼,那算個屁喲?!?p> 沙里飛故意流露出不屑的神情,故做神秘對白袍刀客道:“你猜猜看,那小孩殺一刀仙用了幾刀?”
白袍刀客搖頭,順手拿著酒壺給沙里飛滿上。
沙里飛咬了口肉骨頭,豎起一根手指。
白袍刀客驚嘆:“一刀!一刀就殺了一刀仙?你咋知道?”
沙里飛想了想覺得又有點浮夸,一根手指頭搖了搖,又慢慢再豎起一根手指頭,悶聲道:“是兩刀,兩刀砍死一刀仙。我是聽雙旗鎮(zhèn)上鐵匠說的,我的馬就是在他那里釘?shù)恼?。?p> “高,實在是高!”
熟悉的聲音插入。
“那是自然?!?p> 沙里飛咬著骨頭的嘴,停了下來,白袍刀客就坐他對面,剛才可沒張口,那是誰接的話。
他看著白袍臉上的表情極不自然,模樣就如同見了鬼一般。
沙里飛僵硬的轉(zhuǎn)過頭去,視線先是落在對方的腳上。
來人的綁腿上插著兩柄刀,沙里飛的臉抽了抽,慢慢抬頭,臉上的表情先是擠在一起,接著慢慢舒展開來,如同一朵綻放的老菊。
沙里飛諂媚道:“小爺,您來了?坐,請,請上坐,吃肉,吃肉?!?p> 魚慈對他點了點頭,這次過來是算賬的,諸事已畢,臨行前,賬該結(jié)一結(jié)了。
……
大漠,夕陽。
黃沙滾滾,好妹兒著一襲紅棉襖,站著小鎮(zhèn)城頭,渾身裹住夕陽,遠遠地,一個少年騎馬身影出現(xiàn)在地表線上,越來越近。
好妹兒高聲喚道:“你回來了?”
魚慈下馬,沖好妹兒笑了笑,想去牽她的手,又趕緊放下。
好妹定定的望著他,有些羞澀,微微低首,如同個沒過門的小媳婦兒。
“好妹兒,有空的話,幫我把辮子剪了吧?”
魚慈撓了撓身上的沙子,滿懷歉意道,風(fēng)是風(fēng),沙是沙,有情人也好,無情人也罷,終究是過客一場,轉(zhuǎn)瞬即空。
好妹兒沒聽出他言外之意,只是輕輕回答他,好呢。
在回家的路上,魚慈牽馬走在前面,好妹跟在后面,夕陽裹住兩人。
魚慈說:“該殺的人,我都已經(jīng)殺了,該懲戒的也懲戒過了,往后,你聽老爹的話,好好過日子嘞?!?p> “哦……”
畫面一轉(zhuǎn)。
“今早,吃羊肉啊?!?p> 大鍋里,湯熬的雪白,瘸子拿勺子,舀上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味道純的一批。
好妹兒在架柴燒火??蛷d里魚慈坐條木凳上,給自家倒了一碗酒,瘸子看見問他:“怎么一大早上起來就喝酒?”
魚慈咧嘴笑了笑:“想喝了?!闭f著端起碗小口,小口押著,酒入愁腸,眼淚就跟著流了下來。
瘸子看見又問:“你咋了?”
魚慈沙啞道:“瘸爹,好妹兒,我該走了,往后你倆萬事保重。”
說完,舉起的酒碗斜傾,酒水沒有落入魚慈的嘴里,而是打濕了地面。魚慈的身形變得虛幻起來,如同一幀幀的剪影,又像是大漠里飛揚的沙塵,倏忽間就被風(fēng)給吹散了。
好妹聽見魚慈的道別,哭著沖出柴屋。
瘸子伸手去拉好妹,女孩的嚎啕聲,撕心裂肺!
人生如夢,如電,亦如泡影。
魚慈能記一輩子,黃土高墻上那一襲紅棉襖,那是粗糲大漠里最動人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