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半,遲念妤枕下的小黑開始嗡嗡作響。
遲念妤皺著眉頭,把手探過去接了電話:“喂...”
有氣無力,氣息綿綿。
那邊的聲音笑了幾聲,猶如玉石相擊,清泉潺潺。
遲念妤瞬間清醒了一半,睡眼惺忪,眼前盡是朦朧。
“顧遇笙,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
“遲念妤,那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要我早上考你英語單詞?。俊?p> 遲念妤這才恍然大悟。
她只記得昨晚跟顧遇笙打著電話背單詞,一直背到很晚,至于自己說了什么別的,她是真的忘了。
“啊,對不起,我忘了這事...”
顧遇笙笑意未減:“沒事,這不重要,你別把昨天背的單詞都忘了就行,那我開始了?”
“嗯...來吧。”
“摯愛?!?p> 顧遇笙說一遍漢語,又念了一遍英語。
他的英語口語是很好的,說的是一口正宗的英國口音。
讓遲念妤都有種聽英國電影的感覺。
這并不奇怪,顧遇笙從小可是在一個英籍俄裔的外公膝下長大,就算是再沒天賦,那也是耳濡目染了的,更何況他的英語成績一直都不錯。
“b-e-l-o-v-e-d。”
兩個人用半個小時把昨天晚上背的五十個單詞過了幾遍。
“不錯啊,遲小姐,看來你記單詞比你平時記瑣事要記得牢多了。”
“...我真是謝謝你的夸獎,顧先生?!?p> 又是一個仲夏之夜,遲念妤推著小瓷走出校門。
燈火映照著板油路上的車水馬龍,遲念妤看見馬路對面的身影便迎了上去。
“我不是說了,夏天不用來接我嘛,而且你還有電臺要顧?!?p> 顧遇笙伸手要去推著小瓷,遲念妤很自然把車把交給了他。
“夏天是不冷了,又不是不黑了,就那么十幾分鐘的事,我還能考考你語文?!?p> 遲念妤坐到后座:“好啊,你想聽什么,我背給你。”
“今天就《蘭亭集序》吧。”
遲念妤沒有帶耳機,或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好像她戴著耳機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她背古文雖然說不上很快,但好在背過的幾乎就會記很久不會忘。
她吐字清晰,字正腔圓的背完時,自行車剛好停下。
“不錯,今天停頓少了。”
遲念妤跳下車:“你快回去吧?!?p> 她很清楚,騎車到電臺至少也要二十分鐘。
顧遇笙點頭,騎著小瓷離開了。
夏夜晴空,星辰格外閃亮。
鈺電臺在那片漆黑與死寂里的最后一絲光明,終于也熄了燈。
路上,銀輝傾瀉。
顧遇笙把自行車騎回來,剛要推進車棚,他忽然停下了。
她一定睡下了,或者,還在看書...
也不知怎么,他鬼使神差地走進了那個熟悉的樓道。
皎潔的月光透過掛滿蜘蛛網(wǎng)的窗戶照在灰塵遍布的樓道里。
他看見一個人蹲在角落里,月光剛好在兩人之間落下。
一半光輝,一半漆黑。
一半生機,一半死寂。
“小妤?你怎么不進去?”
遲念妤好像蹲坐在那睡著了,聽到聲音身子一顫。
她扶了扶眼鏡,這才勉強看清面前的人。
“顧...顧遇笙,我...”
顧遇笙也蹲下去拿她那已經(jīng)沾滿了灰的書包。
“怎么了?又沒帶鑰匙?”
他對遲念妤這個丟三落四的毛病了如指掌。
不出意料,遲念妤點頭。
“那怎么不敲門???姥姥姥爺他們都沒在家?”
“姥姥跟幾個姨姥去華山玩了,姥爺一個人在家,他要是被吵醒一次就很難睡著了,睡得少就容易犯病,我不敢敲門...”
顧遇笙的心忽然就好像被鈍物擊中一般,莫名其妙地疼了起來。
他把遲念妤拉起來:“跟我回家?!?p> 遲念妤在門縫塞了個紙條,就跟著顧遇笙離開了。
“顧遇笙,我們明天休息,后天上周六的課?!?p> “你們學(xué)校又抽什么風(fēng)?”
“不知道,可能是要期末考試了吧。”
大概是下周一吧,就是期末考試了...
就是這最后一役,幾天來的成敗也在此一舉。
顧遇笙把里屋鋪上了層竹席,讓遲念妤睡在那。
“那也早點睡吧,晚安?!?p> 顧遇笙剛要關(guān)門出去,遲念妤忽然拽住了他。
遲念妤沒說話,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忽然就同時笑了起來。
這一笑,給兩人都弄精神了。
顧遇笙坐在竹席上,掐了一下遲念妤白嫩的小臉:“你是不是在樓道里睡了一覺之后不困了,就跑來折騰我是吧?”
“那不是自己上樓來的嘛?”
的確,顧遇笙要是送完車直接走了,便什么都不會看見。
有時候不過是一念之差。
顧遇笙頓了一下,又笑道:“你現(xiàn)在腦子很靈光啊,要不我再考考你歷史?”
已經(jīng)是深夜十二點,兩人又一問一答地過了一個小時。
顧遇笙倒還沒什么,遲念妤竟有些被問的困了。
也難怪,她這些天總是學(xué)到很晚,就睡那么幾個小時,怎么會不困呢。
顧遇笙用手托住她那總要往下垂的下巴:“最后一個了好不好,圓明園是被誰燒的?”
遲念妤昏昏欲睡,隨口一答:“八國聯(lián)軍?!?p> “不對,是英法聯(lián)軍,記住了沒有?”
遲念妤恍恍惚惚地點頭。
顧遇笙纖長的食指在她的額頭上一點,不輕不重。
蜻蜓點水,浮光掠影。
卻讓遲念妤幾乎要合上的鳳眸再次睜得明亮。
遲念妤很喜歡顧遇笙這樣點她的額頭,以至于后來有時候,她會故意說錯,讓他來點自己一下。
終于,遲念妤沉溺在那溫?zé)岬闹讣?,睡了下去?p> 次日,沈思優(yōu)和遲念妤約好去圖書館。
她們一直待到下午五點閉館。
臨走時,外面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夏天的雨水總是這樣聲勢浩大的。
來接沈思優(yōu)的車已經(jīng)停在圖書館門口了。
她問遲念妤:“你帶傘了嘛?要不我們送你回家吧?!?p> 遲念妤搖頭:“不用了,我?guī)懔?,等一會兒雨下小一點我自己回去就行了?!?p> 聞言,沈思優(yōu)便跟她告了別,幾步跨進了車?yán)铩?p> 遲念妤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雨下得小了一點。
她正要撐傘離開,遠處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撐著一把黑傘,看起來要比遲念妤那把折疊小傘大上許多。
幾乎將里面人的上半身罩了個嚴(yán)實,只露出那頎長的雙腿,褲腿被雨水淋濕了一片。
即使是這樣,遲念妤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黑傘一收,一張雋秀無儔的面容浮出水面。
“你怎么來了?”
顧遇笙把傘立在一邊:“我不來等著你被澆成落湯雞?”
“我?guī)Я藗愕??!?p> “你那把小傘,下小雨都罩不住你,更何況今天這么大的雨?!?p> 遲念妤閉了嘴,乖乖地跟他打著一把傘回家。
在那把黑傘之下,兩人靠的很近,兩只胳膊時不時相互摩擦著。
顧遇笙撐著傘,他的聲音被雨水洗滌著,語氣溫柔得不像話:“小妤,你們是不是后天期末考試?”
“嗯?!?p> “別怕,你都那么棒了肯定會得到你最想要的。”
遲念妤一頓,下意識地握住了他撐著傘的那只手。
“考試那天,我在外面等你?!?p> “那天沒有晚自習(xí)?!?p> 顧遇笙輕笑:“非得有晚自習(xí)才能接你啊?!?p> 說著,他抬起另一只手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雨漸漸停了下來,遠處架起了一道絢爛的彩虹。
只可惜,他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