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鋼沒有作聲,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熱。
茍老師在等著他回答,教研室的其他幾位老師也都趴在各自的辦公桌上,屏息靜氣,不出一點聲響。
諾大的教研室里,似乎掉一粒土渣都能聽見。
“這本書是什么文的呀?”一位老師打破了沉寂。
這位老師大概看出了這邊的窘境,有意調節(jié)一下氣氛,便揮起一本封皮花哨的書,沖屋里的人說道。
說的時候,還特意朝茍老師和趙鋼這邊看了一眼。
茍老師轉過臉,瞟了一眼那本書,帶點輕蔑的口吻道:“哎呀,是本外文書呀?又是哪個學生上課偷看的吧?”
果然,那本書是老師從班里沒收來的。
“我書柜里有本英文字典,我拿來幫你翻譯一下?!逼埨蠋熂饫纳ひ艟晚懺诙H,趙鋼聽著頗感刺耳。
他有意把身體向側后閃了閃,一方面想給過來取字典的茍老師讓一下地方,另一方面也是要避讓一下那讓耳朵不舒服的感覺。
忽然他覺得后腦砰地一聲,隨即一股強烈的劇痛從后腦傳到全身。
那一瞬間,他幾乎要暈厥過去。
誰也沒想到,茍老師的書柜開門的方向是如此的怪異,趙鋼想躲開,不料卻正好跟茍老師拉開柜門的那個尖撞個正著。
趙鋼閃得猛,茍老師拉門也用力,后腦勺和柜門角來了個正撞,焉有不痛之理?
趙鋼好不容易才把涌到眼里的痛淚給憋了回去,又連續(xù)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感到痛感減輕了些,但還沒有完全消除。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認得掉在地上的那本字典封面上的英文!
那本書皮上確實寫著中文,“漢英小辭典”,但上面那行英文,趙鋼的感覺,真的是認出來的,而不是看中文意思對出來的。
要擱以前,不管是什么外文,那一串串字母組成的單詞,在他趙鋼眼里,就跟天書一樣,完全不知所以。
而這會兒,他竟然能看懂每個單詞的意思。
這可好生奇怪喲。
這邊廂茍老師也沒想到,剛才被自己問得漲紅臉的這位家長,忽然會以那么快的速度躲讓自己,結果被重重地撞到了腦袋。
嚇得她把剛拿到手里的字典都給掉到地上了。
聽那撞擊的動靜真不小,要是換個人,沒準都會開瓢的。
好在這位家長腦殼夠厚實,撞完以后,呆著眼神愣磕磕地站了一會兒,那眼神便又恢復了靈光,估計是沒撞出大毛病。
醒過神來,趙鋼彎下身子去拾那本書,茍老師偷偷朝他后腦勺看了一眼,還好,被撞的那個部位并沒有冒血的跡象。
謝天謝地。
茍老師的這顆心算是放下了。
那邊那位拿著書的老師看來也松了口氣,說道:“你看你,這么不小心,要是把人家家長撞壞了……”
話沒說完,茍老師就頂了回去:“嗨,人家要是什么大科學家啦,大學者啦,撞壞了倒是國家的損失,就一普普通通的人,平時也不知用得著用不著腦子,好了壞了有什么分別?”
那位老師聽罷當即滅火,不吭聲了,手里的那本書還舉在空中。
茍老師這話,分明擠兌的是趙鋼一-連學歷都不敢報出來的家長,平時應該是不需要用腦子的。
這話對趙鋼來說著實不受用,剛才痛得發(fā)酸的鼻子,差點氣得歪到一邊去。
他想脫口回敬幾句,注意力卻被遠處那位老師手里舉的另一本書給吸引去了。
那本書也是全外文,沒有一個中文字,但趙鋼不但認識書名是《哪里不對勁兒》,而且他還知道,這本書是德文的,不是英文的。
你說奇不奇?
盡管腦袋還微微有點疼,但忽然莫名其妙就認識外語了而產生的興奮,讓他顧不上這點疼了,甚至也不把茍老師剛才說的難聽話放在心里了。
他一聲不吭地從地上揀起字典,遞給茍老師。
嘴角還帶著沫子的茍老師心安理得地接過字典,連聲謝也沒道,便迫不及待地去翻看。
“咦?怎么查不出來呢?”來回來去翻著字典的茍老師沖著那本彩皮書犯了難。
其他幾位老師湊上來,一起幫著查。
沒人顧得上再理站在一邊的趙鋼。
趙鋼輕輕晃晃腦袋,頭還有些疼,他見沒人搭理自己,便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輕輕給自己揉后腦勺。
“難道這本書不是英文的?”拿出書來的那位老師發(fā)出疑問。
茍老師皺著眉頭翻看著那本印制精美的書,緩緩點頭:“還真沒準,你看那個字母,英文里就沒有那樣的寫法?!?p> “那你這本字典就用不著了?!蹦俏焕蠋煆钠埨蠋熥郎鲜捌饡?,準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那是本德文書?!闭f話的是趙鋼,正舒服地坐在椅子上,臉上不動聲色。
茍老師愣了一下,隨即嘴角一撇,輕輕哼了句:“這誰還猜不著?不是英文,那不就是德文嘛。還用你說?”
這話沒等趙鋼回應,那位老師先不干了:“那可不一定??!世界上的外文除了英文就是德文嗎?外文多了去了,有英文,有德文,還有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
說到這里,老師帶著狐疑轉向趙鋼:“這位家長,就算我說你不是猜的,你確實知道這是德文,那——你認得德文嗎?”
茍老師撲哧一聲笑了,露出嘴里的一顆齙牙,看上去顯得格外讓人不舒服。
她說出的話,比她那牙更讓人別扭:“你快別取笑我們這位家長了,我估摸著他可能連他孩子現(xiàn)在的學歷都未必有呢,你還問他會不會德文?真讓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哈!”
趙鋼把眼光從她嘴里移回來,心里道:“你那顆大齙牙要是能笑掉了,沒準你看上去還能再好看點呢?!?p> 當然,這只是心里話,他可不想再跟茍老師在這個場合直接發(fā)生什么沖突。
“咱們的談話已經結束了,你要是沒什么再說的了,那就請回去吧?!逼埨蠋熤苯酉铝酥鹂土?。
趙鋼沒有理她,沖那位老師說:“老師,麻煩您把手里的書遞給我一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