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綁?!逼瞰k被綁著跪在地上,謝黎坐在上位道。
手下人楞了下,隨即上前給祁玨松綁。
“為什么放過我?”祁玨眼神戒備,疑惑道。
“我說過的,放你自由,”謝黎端起茶盞,輕輕吹了一口,霧氣上升,看不清她的神情,“不過你好像并不珍惜。你來離國,是來送死?!?p> “是。”祁玨神情堅定,“和仇人一起死,也不虧?!?p> 謝黎卻懶得聽他這番大義凜然之語,放下茶盞,“說說吧,誰讓你來的?”
祁玨身體一僵,隨即恢復(fù)正常,“燕國僅剩我一人,我是來報仇的,哪里會有其他人!”
見他不肯說實話謝黎也不惱,從容道:“顧源已經(jīng)死了,死在了燕國覆滅那日,蕭淵潛伏燕國為離國獲取情報,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曾是顧源,除了圣上,無人知道他在燕國是何身份,如何獲取情報的,就連我這個離國長公主,還是見到他本人才知道蕭淵就是顧源,你一個亡國之人,怎么可能會知道?”
祁玨沉默,謝黎勾唇,繼續(xù)道:“能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在離國必處高位,并且還處心積慮找到你,用你這個燕國人做棋子殺了蕭淵,到時候蕭淵死了,你以為你是為國報仇,可在旁人眼里,卻不是這樣,如今外面?zhèn)餮晕遗c蕭淵不和,蕭淵死了,我與世家的聯(lián)姻毀于一旦,失去世家助力不說,你又是我在燕國唯一放走的俘虜,蕭家定會以為此事是我做的,與我為敵。你說,告訴你的那人,是不是沖我來的?”
“不是的,我沒想過牽扯上你,”祁玨有些慌亂,解釋道:“我……我不知道?!?p> “我當(dāng)然知道你一無所知,我了解你,你太坦蕩了,你不會用這種算計的法子,若你真要對付我,恐怕也就是和今日一樣直接來刺殺,不會搞背后陰謀詭計那一套?!?p> 謝黎起身,走到祁玨身邊蹲下繼續(xù)道:“可你被人利用了,有人知曉了你的存在,知曉你和顧源的關(guān)系,告訴了你顧源就是蕭淵,就是燕國滅亡的罪魁禍首,燕離交戰(zhàn),就算沒有顧源,燕國也會亡,弱肉強食,強者為王,所以你不恨離國,但你恨顧源,因為他加速了燕國的滅亡,更因為他背叛了你們,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欺騙了你們?!?p> 祁玨苦笑,她全說對了,得知顧源就是蕭淵的那一刻,他的滿腔恨意,國仇家恨,全都有了報復(fù)的對象,燕國弱小,滅亡是必然,可顧源利用了他的信任,利用了燕國的信任,加速了燕國的滅亡。
他不甘心,憑什么顧源踩著燕國的血上位,還能高枕無憂?憑什么!他要殺了顧源,替離國枉死的冤魂報仇!
“顧源不能死,至少現(xiàn)在不能。你也知曉我與他的過去,待到時機成熟,我會給你殺他的機會,作為交換,”謝黎直視祁玨雙眼,眼神冰涼,“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祁玨搖頭,“當(dāng)年你放了我,我很感激,可那人告訴了我真相,不管他是不是利用我,我都不能出賣他?!?p> 謝黎無奈,祁玨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根筋,“罷了,時間長了,你總會想通的?!彼龜[手,吩咐道:“帶下去,好生安置?!?p> “你不殺我?”祁玨詫異。
“我剛剛就說了,我讓你活著,你就不會死?!敝x黎起身,華麗的裙擺掃過祁玨衣袖,亦掃動了祁玨的心,“祁玨,你沒有國了,可你有牽掛,燕國那些幸存的百姓就是你的牽掛,我是誰你也清楚,我可以護住燕民,甚至可以給你報仇的機會,只有你為我所用,做我的劍刃,祁玨,你愿意嗎?”
祁玨愣住,謝黎開口:“不用現(xiàn)在就回答,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我相信你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侍衛(wèi)帶走祁玨,玲瓏上前道:“殿下,他畢竟是燕國人,不可信?!?p> 謝黎輕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況,我相信他?!彼叩介T外,看著黑云密布,即將大雨傾盆的天空,輕聲道:“玲瓏,你知道我和他怎么認識的嗎?”
玲瓏搖頭,“玲瓏不知?!?p> “本宮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除了我,誰也不知道的故事?!敝x黎緩緩開口,“祁玨他,是我在燕國那一年,唯一真心對我的人,無關(guān)情愛,只因他善良?!?p> 謝黎想起了她第一次見祁玨的場景,那時的她,一腔熱血,滿心只有顧源。
“我能帶你們見顧源?!彼J進祁玨他們的藏身之地,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你是誰?怎么知道這里的?”祁玨帶著防備的眼神,敵國首都,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太奇怪了。
“我叫梨生,是顧源讓我來的,他說算時間你們該到了。”梨生神情無畏,仿佛根本不在意這里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能讓她一刀斃命。
“空口無憑,顧源被囚禁,你如何能見到他?”
“禁軍府里廚房打雜的是我朋友,他能帶你們見顧源,至于我,”梨生狡黠一笑,“見到顧源,他會告訴你們?!?p> “哦對了,”梨生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遞給祁玨,“這是顧源讓我交給你的,他說給看上去最像頭目的人就行?!?p> 祁玨接過玉佩,是顧源的貼身玉佩,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這也是顧源的信物,見此玉佩,如見顧源。
“今晚辰時三刻,我在禁軍府后院等你們?!彼蟛诫x開,不在意身后眾人懷疑的目光。
“按她說的,今夜行動?!逼瞰k發(fā)話,身后下屬拱手稱是。
他相信這個叫梨生的姑娘,不僅因為她拿著顧源的玉佩,更因為她的眼睛,太干凈了,一塵不染。
禁軍府,梨生帶著祁玨他們見到顧源時,顧源渾身是傷,被鐵鏈鎖著,寸步難行。
“他們又打你了?”梨生滿眼的心疼,顧源卻一臉冷漠。
顧源見到祁玨,開口道:“你來了?!?p> 祁玨點頭,不敢相信面前傷痕累累之人是顧源,“你再怎么樣也是燕國質(zhì)子,他們怎么敢如此對你!”
“呵,”顧源冷笑,“離國即將出兵,哪里還在乎表面功夫?!?p> 祁玨彎下腰給他解開鐵鏈,“離國狼子野心,戰(zhàn)事不可避免,圣上讓我務(wù)必救你回去?!?p> 顧源沉默,任由他解開鐵鏈扶著自己離開。
梨生在一旁催促:“快點,他們換班的時間要到了,等兩隊人會和,我們遇上就麻煩了。”
她見顧源臉上的傷在滲血,拿出帕子輕拭傷口,被顧源偏頭躲開:“不必?!?p> 梨生的手僵在半空,悻悻然放下。此時祁玨扶著顧源出門,外面燈火突然亮了起來。
腳步聲愈來愈近,是換班的士兵。
“不對,這腳步聲,不止一隊人?!逼瞰k面色凝重。
顧源捂著傷口虛弱道:“這聲音,不像是普通步兵,腳步聲沉悶又重,像是鐵甲兵?!?p> “我們的人應(yīng)付普通兵士還可以,如果是鐵甲兵,我們毫無還手之力?!逼瞰k想不通,為什么這么晚,離國鐵甲兵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從后門走,按原計劃在城外等我?!崩嫔D(zhuǎn)頭要走,祁玨攔住她道:“你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攔得住離國鐵甲兵!”
“這你別管,我在離國生活了這么多年,還是有點人脈的。”梨生笑笑,看了顧源一眼,見他低著頭沒有表示,無所謂的聳肩。
祁玨見他們這樣,嘆了口氣扭頭道:“聽她的,按原計劃撤退?!?p> 顧源被祁玨扶著離開,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梨生一眼。
等他們到了城外安全地,祁玨看著一言不發(fā)的顧源道:“那個梨生是什么人?為什么愿意花這么大代價幫你?”
顧源依舊沒有說話,祁玨看他這樣,也不自討沒趣,老實抱劍靠著墻,等梨生。
梨生和顧源,連朋友都不是。不過是顧源剛來離國帝都時,在街上被梨生瞧見。
一見鐘情,話本子里的橋段,真真切切發(fā)生在梨生身上。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會對一個只見了一面的男子情根深種。
真真是應(yīng)了那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從那以后,梨生就找各種機會去見顧源,顧源對她愛答不理她也不在乎,只想見他,只要能見到他,就是開心的。
后來離燕關(guān)系破裂,顧源被關(guān)押,還是梨生經(jīng)常偷偷去見他,給他帶傷藥。顧源想不到她居然能躲開禁軍府守衛(wèi),她說自己出生市井,認識很多人,自有法子見他。
顧源對她的話存疑,但自己已為階下囚,也不在意她想做什么。后來距和燕國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他需要有個人為自己傳遞消息,告訴祁玨他的所在之處。
梨生,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梨生看著面前的鐵甲軍,想到顧源第一次送她東西,就是那塊玉佩,為的只是讓她傳遞消息。
她滿心歡喜接過那塊玉佩,被利用也沒關(guān)系,至少顧源愿意相信她,她能為顧源做些什么,這就夠了。
“長公主殿下,陛下讓我們接您回去?!辫F甲軍出現(xiàn)在這里自然不是偶然,他們奉命來接私自離宮的長公主。
“告訴皇兄,我在外面很好,過段時間再回去。”梨生說完就要離開,被鐵甲軍擋住去路。
“放肆!”梨生怒斥,“本宮也是你們能攔的!”
他們自然不敢攔梨生,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更是未來的女帝,可他們也不敢違抗帝命。
“長公主恕罪,陛下有命,臣等不敢不從。”將士拱手抱歉,卻紋絲不動。
“你們!”梨生拂袖,氣急卻無可奈何。
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祁玨手下見城門口還未有動靜,對祁玨道:“大人,時間快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p> 祁玨望向城門口,又轉(zhuǎn)頭看顧源,顧源察覺到他的目光,面無表情,嗓音清冷亦絕情,“走吧?!?p> 無人能從鐵甲軍手中逃離,更何況梨生一個弱女子。顧源的選擇最理智也最明智,可卻令人寒心。
祁玨扭頭,看著城門口,沉聲道:“說好半個時辰,還有時間?!?p> 下屬見祁玨堅持,也不好說什么,只好繼續(xù)等。
顧源盯著自己傷口,表情晦暗,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約定的時間到了。
“祁大人,半個時辰到了。”下屬再次提醒祁玨,祁玨見城門口還是沒有動靜,握劍轉(zhuǎn)身,“走吧?!?p> 眾人起身,準備出發(fā)。
此時,他們身后傳來腳步聲,祁玨回頭,見到狂奔而來的梨生。
“你怎么出來的?”祁玨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能來,那可是離國的鐵甲軍!
“他們不是沖你們來的,你們走后沒多久他們就走了,我在禁軍府等他們走了才敢出來?!崩嫔鲋⒌馈?p> “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祁玨扶著顧源,帶著他們要走。
此時顧源停下,看著梨生蹙眉,似是不解,“你要和我們回燕國?”
梨生點頭,“我本就無父無母,四海之大,我想去看看?!彼龥]有說,她只是想離顧源近點,想再多見見他。
哪怕拋棄一切離開故國,孑然一身上路,也無所謂。
“也好,”顧源的話讓她心中一喜,正當(dāng)她以為顧源是接受她的時候,他接下來的話,讓她如墜冰窟,“你幫我逃離,離國勢必會追責(zé),去燕國,我護你性命。”
梨生苦笑,顧源太理智,從頭至尾只拿自己當(dāng)路人,就算知道自己的心意,也不會將感情摻雜其中。
與此同時,城墻上站著一對士兵,為首之人站著最高處,望著他們遠去。
“陛下,您就任由長公主離開?”蘇安站在謝延身后,看著梨生的背影道。
“她太年輕,被保護的太好,是時候出去摔幾跤了?!敝x延負手而立,沉聲道:“只有摔得粉身碎骨,才會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