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天,終于等來了三地會師的好日子。
平州城門前,自涼州,安陽,虎泉趕來的將領(lǐng)士卒烏壓壓的站滿了整個(gè)空地。
燕照同顧云賀一身銀甲立于城門之上,看著從四方匯聚的六萬將士,終于明白她的父親燕朝為何終其一生苦苦守衛(wèi)這些城池。
天下河清海晏,國家兵強(qiáng)馬壯,百姓安居樂業(yè),才是他們這些為將者樂意看見的。
林集今日換上了湛藍(lán)色官服,以大理寺丞的身份與他們一同迎接兵士。
“今兒個(gè)這么一遭,平州營才算齊活了。”
城門洞開。
三地的將士有序入城,各地的高階將領(lǐng)都上前來拜見。
為首的是自涼州來的壯武將軍薛威,其次是安陽的傅遠(yuǎn),虎泉的劉承。
燕照與他們依次見過。
眾人相互交贊,薛威幾人也知燕照頗得圣上的青眼與顧云賀的看重,心中暗自都立了桿子秤。
林集在接過眾人的見禮后靜靜的立在一邊,沒有動作。
今次會師不僅僅是平州營的會師,更是有關(guān)朝局,關(guān)乎立儲的大事。
林集身為太后娘家的嫡長子,身份顯貴。圣上在這節(jié)骨眼上派他過來,自然不單單為了尋找天策將軍的舊部,更重要的是,朝上立儲風(fēng)波不停,陛下有意提攜新人以行牽制之術(shù)。
大皇子八年前中箭摔馬,腿有殘疾,是為廢太子。
朝中太子位空懸,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顧云賀的姑姑是宮中的熹妃,生養(yǎng)了鐘靈毓秀的五皇子,是奪嫡的熱門人選。
顧氏一族顯赫,這龐大榮華若不是有行伍姜家,宿國公薛家,世族林家,首輔孟家牽制,只怕朝廷局面將要一邊傾斜。
是故圣上用著給顧云賀封賞的借口,削了他帶了許久的軍,給他拋到中陸一個(gè)小小的平州帶練新兵。
圣上正在慢慢打壓顧家越來越顯赫的地位。
顧云賀滿腦子都是打仗的事,便也不在乎多少,叫他老實(shí)帶兵他也欣然前往。
可京城顧家的不這么想,他們一面口中發(fā)著牢騷,一面低調(diào)做事,心中指卻不定暗搓搓的謀劃些什么。
大臣是老狐貍,圣上亦是。
當(dāng)今雖是五足鼎立,但這五家均有嫡女入宮,其中孟家嫡女為后,太后的娘家侄女冊封貴妃,薛家云妃,姜家昭儀,各自都有子嗣傍身,各自都有強(qiáng)有力的母族。
圣上必然要打破這樣的局面的。
而今圣上不惑,尚是力壯的年紀(jì),底下的幾個(gè)皇子卻憑著母族的實(shí)力,個(gè)個(gè)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這樣的事情,自小熟通帝王心術(shù)的圣上是必然會制止的。
孟家生養(yǎng)的大皇子殘疾,孟皇后多年無所出,為避免顧家與孟家的合縱連橫,圣上有意敲山震虎。
他勢必要在這幾個(gè)大族里挑出一個(gè)殺雞儆猴,目前看來是樹大招風(fēng)的顧家,只是圣上剛將顧云賀的軍編入薛仰止的先鋒營,還賜其封地,這一捧一壓,倒是叫人說不準(zhǔn)了。
一眾人去了營里,入夜尚有篝火洗塵,林集摩挲著酒杯坐在一邊,心思沉沉。
這次圣上派他來的另一個(gè)任務(wù),就是替他物色一個(gè)新的將領(lǐng)人選,能為他所用,且不隸屬五大族之人。只是這究竟是不是為拉下一個(gè)家族,一個(gè)將軍為準(zhǔn)備,林集不敢猜測。
他雖是圣上面前的紅人,卻也不敢自稱心腹。原因他是林家的嫡長子,林集也自知皇帝重用他不單是因?yàn)樗牟拍?,更有深一層的考量?p> 只是圣上年齡愈大,做的許多事都只能叫人摸到一層罷了。
不過。
林集突然微微一笑,想起臨行前太后所言,眼神輕輕瞇起。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這岌岌可危的榮華富貴能不能守住,都不能僅憑一家之力。
林集把目光放在了抱著酒瓶子的燕照身上。
篝火暖映。
眾位將領(lǐng)士卒一人一大海碗喝的盡興,燕照清凌凌的目光跳映著篝火。
突然,她望來。
林集牽起唇角,朝她遙遙舉杯。
燕照雖然心大卻也心細(xì)。
她看出林集藏著心事,自打今晨會師。
她前去,兜頭就是一掌。
林集吃痛,看向她的目光蘊(yùn)著不解。
“吃酒吃酒!”燕照把酒碗遞到林集眼前,不由分說的奪過林集手中的小酒杯,在林集錯(cuò)愕的目光中一把丟向遠(yuǎn)處。
“喝——”燕照一聲大喝,往碗中又倒了一大海碗,倒是頗有些豪邁的氣勢。
一旁的眾人起哄。
林集無法,只得接過酒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這才對?!毖嗾者肿煲恍Γ厣?,卻見不遠(yuǎn)處的顧云賀一直看著她,神色似乎不太對。
她摸摸腦袋,不解的抿了抿唇,直到——
瞧見顧云賀身邊那只被她扔掉的酒杯。
燕照一個(gè)激靈,顧云賀尚且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見她撒丫子就跑。
一面跑,一面還留下一句:“方才喝得多了,且去小解!”
倒是留下眾人一堂哄笑。
劉承道:“燕校尉真是赤子之心啊?!?p> ……
燕照一路跑到營帳的后方。
這邊沒有眾士兵交相的吆喝聲,寂靜的仿佛另一個(gè)世界。
蛙鳴聲猶在,花香暗送。
聞慣了酒味的燕照清了清鼻,也醒了醒神。
她尋了一處幽暗靜僻之處正要出恭,便見前方比人矮一丈的草叢里窸窸窣窣。
多年從伍的敏銳使得燕照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
她迅速躲到一旁的干柴后頭,只露出一雙眼睛打量著四周。
驟然,一個(gè)她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從草中鉆出,他貓著身子,鬼鬼祟祟。
隱隱約約可以看出,男子高八丈,且這樣詭異的行跡,不像是他們營里的人。
中陸的平州不該有外匪才是,如此,有心人定是借著此次會師的契機(jī),混入營中。
燕照的眼神一凜,瞧那人似乎要往后營的山林而去,便是一路追蹤。
恰在那人離去時(shí),一盞油燈突然映出了他的臉。
那是張燕照不曾見過的臉,可是那長在上頭的一雙眼睛,卻令燕照心神凜然。
正是她在大滎見過的那個(gè)人,他真的往平州城來了。